青丝交缠,同床共枕,相拥而眠。
本该是一幅惹人脸红心跳的画面,但只要和崔遇沾上边,她立刻就脸不红心不跳了。
因为,当时的情形很糟。
他的人品也很糟。
“那天早上,我刚一睡醒,就发现他连夜卷铺盖走人了。”
是真正卷走了她的铺盖,然后跑路。
犹记得那是个风萧萧雨绵绵的清晨,她身穿单衣,望着满床的狼藉,在四面透风的茅草屋里瑟瑟发着抖,上下牙关打着战,凄惨之至。
“世上竟有这等厚颜无耻之人?比提起裤子就走的嫖客还渣!”
姜仲文震惊。
然而话一出口就觉得不妥:如果把崔遇比成嫖客,那和他同寝的人岂不是就……就成了妓女?
真是祸从口出!
“祖宗,我错了!饶命!”
姜仲文慌不迭的抬起翅膀捂住了自己的眼睛,生怕她一个手滑把自己也戳瞎了。
“没出息。”
裴舒赏给他一记冷飕飕的眼刀。
但话说回来,崔遇真是连嫖客都不如的存在。人嫖客好歹会给钱。他倒好,分文不给,还偷走了她的被子,真是丢尽了所谓的世家的脸。
“祖宗,你有没有可能是误会他了?”
姜仲文转动着脑袋,略一琢磨,忽觉她的说法有些站不住脚,“像他那种身份的人,从来是要什么有什么,断不至于觊觎你一床被子。我猜他肯定是当时有急事要走,又舍不得你,索性就抱走了留有你余温的被子,于寂寞时睹物思人,聊以慰藉。”
“……”
裴舒被他这个大胆的假设给严重的膈应到了。
“祖宗,一看你就不懂男人。”
难得见她吃瘪,姜仲文心中暗爽,继续道:“都说少女怀春,其实少年郎也有一颗砰砰乱跳的春心,只要见着了那个该死的冤家,那心里就跟小鹿乱撞似的,又娇羞又慌张,嘿嘿嘿。我敢打包票,他一定是对祖宗你动了春心,嘻嘻嘻。才会连一床被子也不放过,说不定一到了夜里他就脱得光光的,哧溜钻进被子里,然后,桀桀桀桀……”
“……”
即便心知崔遇不是他形容的那种货色,裴舒仍是大感恶寒。
“小玉郎啊,不知你那位心上人是否也对你怀过春,抱过你的被子呀?”
但她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很快就重整旗鼓,做出了反击。
姜仲文被她的‘小玉郎’激起了一身的鸟皮疙瘩,惊恐的答道:“没、没有。”
“那他有没有找你?”
“没有。”
“可曾祭拜过你?”
“没有。”
“不知他是否为你日日买醉,夜夜失眠??”
“没有……”
“不知他可曾有不想活了的念头?”
“没……”
问的越多,姜仲文的脑袋就耷拉得愈发厉害,神情萎靡,如同霜打了的茄子,有气无力的开口,“祖宗,不往伤口上撒盐,是一种美德。”
“行。”
裴舒心情极好的一笑,吩咐道:“待会儿你去梁家一趟,瞧瞧那边的情形如何,顺带可以想想自己的信该怎么写。想好了,戌时便来见我。”
说罢就毫不留情的将它的爪子拨开,快步走向二门。那里早就有得脸的管事娘子候着了,并且带了四个婢女,准备了一架纱幔低垂的檐子,微笑着将她迎了上去,待她坐稳后便稳稳当当的抬起檐子,若无其事的往正门的方向走,仿佛是真的不知道她刚才在诗会上干了什么,真的把她当成了一个寻常的贵客来招待。
这大概是高门唯一的好处了,因为太注重面子和风度,无形中就等同是大开方便之门,让她能大摇大摆的来,大摇大摆的走,无需向谁解释和赔罪,不担心自己会被扣住。
风细。
秋意渐浓。
黄叶从太极宫皇城东墙的树上坠落,飘到了崇仁坊一侧的水沟里,载浮载沉。
这里寸土寸金,权贵云集,不但当朝几位受宠的公主都在坊内置有别院,就连多地的进奏院也坐落于此,另有进士举子皆爱过来长住,可谓是富贵fēng_liú占了个齐整。更妙的是坊南就靠着平康坊北里,下午赶在坊门关闭前慢悠悠的踱步过去,花上二十缗素绢姬佐酒谈天,然后再干点别的,事毕后保准心情舒畅,神清气爽。
但崔遇自那日从平康坊回来便成天阴沉着脸,好似肝火旺盛,无处发泄的模样。
明明是阴天,他却懒洋洋的躺在冷风四起的树荫下小憩,身上搭着床半新不旧的被子,却掩不住骨子里自带的那股沉凝和肃杀的冷意,一张脸笼在树荫投下的阴影里,看不真切。
“她人呢?”
耳边有轻微的脚步声响起,他连眼皮都懒得抬,竭力用漫不经心的语气问道。
“离了霜华苑,裴六娘子就去永宁坊拜访太史公了,二人一直在桃林中推演算经,至今未出。”
一个青衣人在十步开外的距离站定,恭谨而立,垂首俯身,答道。
“那只附灵的鹦鹉呢?”
“去了梁宅。”
“那个欠债的瞎子呢?”
“哭嚎着要在场的人给她做主,未果,掩面而去,上医馆治病。”
“兴安她们如今可还有拉拢她的心思?”
“没有。”
“哦?”
崔遇似是终于来了精神,坐起身,漠然说道:“也对。除了我,这世上还有谁愿意理她?”
“没有。”
青衣人恭谨的应了句,旋即转过身,悄无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