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桌帘扑簌簌抖成一团。就听桌底下传來喀哧喀哧撕扯衣服的声音和那女人的尖叫。桌上面盆乱颤。包好的饺子都跳起了舞。姑娘们哪见过这个。吓得小耗子般吱吱乱叫。向后跳开。
老鸨子瞧得两眼发直。心肝皆颤。抖手道:“我的天妈吔。公子爷。这这这这这。这怕不是把我那闺女给吃了罢。”其它姑娘们也沒瞧清秦绝响是人还是妖精。一听这话。不是花容失色便是娇躯shī_jìn。妈呀怪叫。吡里扑嗵倒了一地。
桌底撕衣声止。那姑娘像打嗝儿般“呃”地抽了一声。刘金吾长出了口气。身体松弛下來。扯了条凳子坐下。道:“放你一百二十个心吧。”
老鸨子看他这安闲自若胸有成竹的样子。心里也稳当不少。细听听桌底动静。眼一撑:“嗯。上道儿了。噫。可也真怪。老娘这花窑儿开了半辈子。就沒瞧见过这么一个心急的。”
刘金吾一笑。说道:“别瞧了。他这时候长着呢。沒个把时辰出不來。”老鸨子阅人多矣。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眼神斜冷着暗啐了一口:“呸。小王八犊子。大过年的弄点破药來作践我闺女。”眼瞧姑娘们一多半都在地上躺着。赶紧过去轰:“都起來。都起來。一过年嘴馋手懒的。还不给公子爷倒茶去。”姑娘们左搀右扶。趿拉着湿鞋走了。老鸨子不大放心。靠圆桌边蹲下。隔着桌布向里招呼道:“闺女。不行就打招呼。换你姐啊。”桌布底下突地伸出一只小手來。五指戟张。把她吓了一跳。就听里面猪吃槽水般声响中。那姑娘一颤一颤地带着哭腔道:“妈。现在就换吧……”老鸨子在她手背上一拍:“去。人勤地不能懒。再扛会儿。”站起身來看着满桌打滚儿的饺子。又叨念:‘哎哟。可别糟践了东西’。吩咐大茶壶:“赶紧把面盆面板撤下去。”又喊:“两个死狗还不起來。”那两个龟仔如梦初醒。这才挣扎着从地上爬起身來。把门板靠在一边。
刘金吾觉得这帮人颇具喜感。扫了眼饺子。笑问道:“什么馅儿的。”
“呵呵呵呵呵呵呵。”老鸨子发出一连串儿夸张的媚笑。好像打碎了一地的碗盘儿。四分五裂却也不乏脆生。把炭火向他挪近的同时抿了一把耳边的头发。斜斜浪浪地瞄过來道:“我们这儿呀。什么馅儿都有。随便挑一个。都是皮儿滑、肉软、汁水儿多。香喷喷儿的。包公子爷您喜欢。”刘金吾笑道:“我说的是饺子。”“我说的也是啊。”老鸨子眯眼笑笑。忽然摸着脸佯嗔:“啊哟。公子爷。您想到哪儿去了。”刘金吾点指笑道:“好你个坏妈妈。”“呵呵呵呵。”老鸨子花枝乱颤起來。抛着媚眼儿道:“说我坏。我就坏。可惜这人老容颜败。要不然哪。一准儿要您点我的菜呢。”
乍一见时刘金吾并沒朝她细看。只是大略有了个丑印象就沒想过要再细瞧。这会儿老鸨子贴身挨面地站着。不由得这张脸不入眼。只见她这一笑。从嘴里突兀地伸出一颗牙來。。这牙是如此的孤芳自赏。一点也不怕生。它长得长而且瘦。从上唇正对人中的地方支出來。好像棉袍底下伸出的一只小脚儿。探够着天涯远隔的地面。带着两分风情。却把紫焦的下唇衬得越发像个门槛子。。忍不住就笑起來道:“嗯。瞧您这模样儿错不了。年轻的时候。一定风华绝代。呵呵呵呵。”
两人聊会儿闲话的功夫。姑娘们也都整理好了容妆重新到厅上一字排开。老鸨子从怀里抽出方半旧的帕子一甩。笑道:“公子爷。您瞧我们这姑娘。那是一水儿的江南美女。您喜欢哪个就随便儿的挑吧。”
刘金吾瞧她们脸上虽收拾了收拾。身上换的衣服却比原來的还旧。看來生意不佳。好行头就那么一身。他是逛惯了上流香馆的人。小寮里这些个姑娘皮焦骨瘦。哪瞧得入眼。但是看惯了香玉美人。再看歪瓜劣枣。又觉别有情趣。二郎腿一搭。笑向一个额头圆的问:“你叫什么名字。哪儿的人啊。”那圆额姑娘道:“鹅叫大娟儿。似夯州來咧(我叫大娟儿。是杭州來的)。”
她说“娟”字之时。上下唇外扩。像个踩瘪的喇叭。又像是酒爵的长沿。看得刘金吾差点笑崩。心想:“这口音明明是河南的。哪是什么江南的。”强忍着。点头道:“杭州好啊。晓月平湖。夕照雷峰。既有美景。又有美人。你既是杭州人氏。想必也沾了不少的灵秀之气。”
这里的姑娘平日接的客人都是些干粗活儿的力巴、剃头搓澡的小工。上來便猫挠狗咬似的。哪说过这等言辞。大娟儿半懂不懂。直勾勾站在那儿。瞧着他的粉白脸蛋。咬了指甲吃吃地只顾笑。
这一下倒把刘金吾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心说瞧她这表情。不像是我來嫖她。倒像是她憋着要嫖我。笑问道:“学了曲子沒有。像什么西江月、山坡羊之类的。随便唱一个來听听。”
大娟儿欢喜点头:“羊算啥。牛咧也会呀。鹅嗓子可高哩。嫩听着。”就拈了个兰花指。眼睛斜望红灯。唱道:“山乡咧小伙呀牛毛儿多。呀嫩不嫌妹妹丑。妹也不嫌嫩嘴有豁儿。哥呀嫩稀罕妹妹的撅儿(脚)來嘬。哥呀嫩啥时候來娶鹅。洗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