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的母亲听见,越发厌恶,把擦脏的手帕往地上一丢,拉着孩子往菜摊走去。
卖虾的小姑娘鼓着腮,下唇外翻,冲她背影做了个鬼脸,又瞧地上那帕子怪可惜的,过去捡了起來,笑道:“傻瓜,身在福中不知福,你不要,我要!”又看地上那符袋,想捡起來还给鱼贩子,却见那小男孩蹬蹬蹬地跑回來,她以为男孩是來要妈妈的手帕,那小男孩却一蹲身捡起符袋,双手抓着看了看,咯咯一笑塞进领里,转身蹬蹬蹬地跑回去,他妈妈买完菜回头,以为他一直都在,便又拉着他走远。
小姑娘口齿勤快,下午刚过一点便把这一篓虾卖完,她买了些饼和酱肉用油布包了,背着篓回到江边,放眼柳荫之下寻找时,却不见自家的船在,埋怨道:“哎呀,说得好好的歇一天,肯定又撒网去了,不嫌累得慌!”就赌了气坐在岸头,打开布包撕饼吃。
直等到天也黑了,船还不见回來,她寻棵大杨树爬上去望,江上归舟片片,不见自己家的船影儿,下來无聊,撅柳条削了个小哨吹,正吹着,身后道上有脚步声,回头一看,是早上那鱼贩子,低着头背着木桶正往前走,她“笛、笛”地吹了两声,鱼贩子沒有反应,她“喂”了一声,鱼贩这才回过头來,笑了:“是你!”
小姑娘跑过來,拿下嘴里的树笛,扒着他背上的桶,口里道:“卖光了沒呀,哎呀,这不还剩很多吗?”
鱼贩子:“是啊!”
小姑娘笑道:“放下來,快放下來!”鱼贩子:“干什么?”把桶放落,小姑娘咚咚跑开,不一会儿抱來些干柴和树枝,临水找块平整的月亮地堆好,回來笑道:“这鱼放到明天,肯定臭了,我來帮你做烤鱼干!”鱼贩子笑道:“什么是你來帮我,早上你就蒙了碗馄饨,现在明明是又想吃烤鱼了!”
小姑娘笑道:“看不出來,你比那卖馄饨的聪明多了,哎呀别计较啦!都是打渔人,谁还差这两条呢?我是饿了,这会儿下水摸去怪冷的,占你次便宜,下回还你吧!”
鱼贩子听她说得爽利,也笑了,就拎着桶随她來到柴堆边,点起火,撅柳条穿了鱼烤。
不大功夫,鱼香透出,小姑娘毫不客气,先拿一串吃起來,赞道:“好吃,好吃!”
鱼贩道:“白來的当然好吃,这鱼都放了一天了,能好吃到哪儿去!”
小姑娘道:“你不是水上人家,是后來干这个吧!”鱼贩有些奇怪:“怎么说!”小姑娘道:“很多人傻,以为鱼要鲜才好吃,其实出水后放几个时辰,做出來才香呢?这是生活常识,水边的都知道,种地的才不懂!”
鱼贩的目光喟然移远,笑道:“原來干了这么久,我还是个外行啊!”瞧见她放在旁边的油布包露出肉來,便说道:“你那有酱肉,怎么不拿來一起吃!”小姑娘笑道:“那是我给公公买的,可不是小气!”鱼贩笑道:“明明是小气,偏有的说!”
小姑娘嘟着嘴正要分辩,却听江面上有渔歌声传來,唱的是:“花开云散暖风徐,小舟操定似行车,我本撒网捞江月,怎奈空得几尾鱼!”她立刻站起來,颠着身子笑道:“公公回來了!”
鱼贩子手拿烤鱼排,也转头往江上瞧,但见柳荫之外江水悠悠,橹声呀呀,伴水东流,一轮明月澄清了夜色,照亮归舟,小姑娘踮起脚小腿紧绷,把身子撑得高高的,用力摇手向那乌篷小船上喊道:“公公,我在这儿呢?”
小船缓缓摇來,船上老人笑道:“小坠子,什么事儿这么高兴啊!”
小姑娘笑道:“有人请咱们吃烤鱼呢?”
晚饭后,小夕牧在自家院里跑來跑去玩耍,他爹蹲在檐下笑呵呵地看着,他娘收拾着碗筷,他爷爷拄着拐杖出來,逗逗孙子,往门外溜嗒,他娘放下手中活计,道:“公爹,外面的乱民厉害,您还是小心些,别出去了,倘教人冲撞惊吓了,倒不值的!”
他爷爷将驼背略直一直,呵呵一笑:“老夫已是这步田地,还有什么怕的,我这身上,也沒什么可拿、可抢的了,唉!人老了,不锻炼不成啊!多活几年,多听听,多看看,就什么都回來了!”夕牧娘不放心,招呼:“查胜笔,查胜笔,跟着点儿老爷!”角门边,查胜笔现出身來,一张曾字脸又缩进去不少,仿佛由楷体瘦成了宋体,背着个小包袱,臊眉耷眼的。
夕牧娘瞧见他身上的包袱,愣了一下,查胜笔低头小声地道:“老爷,少爷,少奶奶,奴才家中來信,说是我姥爷病了,奴才准备回家乡海宁瞧瞧去!”
夕牧爹道:“咦,我都不知道,你都这岁数了,家里还有姥爷,去吧去吧!孝者为大,这还能拦你吗?”夕牧爷爷知道,打出事后,这老查一直坚持着沒离开,能到现在也不容易了,可惜他等不到徐家翻盘这一天,微微一笑,点头道:“瑛儿啊!去给查先生拿二十两银子,他是咱们家的老人了,临走临走,不能亏待了!”
查胜笔有点熬不住,抹泪道:“老爷,我……我还回來呢?”夕牧爷爷道:“你我心里都懂,拿着吧!”夕牧爹进屋去取银子,查胜笔拿袖子往脸上一抹,蹬蹬蹬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