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久看书>仙侠修真>大剑>【评点本】060十章 慈亲

常思豪见卢靖妃虽清修已久,然而说话时眉目间锋芒犹在,言语之中仍是命令式的口吻,自是多年积累下來的习惯难改,可以遥遥想见当年的威势。

长孙笑迟沒有言语,静静瞧她,等待下文。

夕阳渐下,余晖入窗,从常思豪和妙丰二人当中照來,将卢靖妃的脸庞涂得耀目澄金。

她瞳仁收紧,缓缓地道:“当年我以为害死了你,可高兴了一阵子,不过回想起來,事情办的并不周密,若真被老皇爷查了出來,那可糟糕得紧,很是提心吊胆地过了些日子,后來看着沒事,也便不再担心了,可是沒想到,生第二个皇子的,却仍不是我,而是这王姐姐!”

听到“第二个皇子”这几字,无肝慈容转苦,皮肤收紧,仿佛脸上每条皱纹都是泪水垦就的沟渠,而今泪水已枯,沟渠尚在,却吹满岁月的风沙,令人不忍卒看。

卢靖妃望着她,目光里满是心疼,道:“王贵妃心地仁善,一直是我的好姐姐,当初害阎贵妃的事,是我逼的她,可是她的儿子、二皇子载壑出生之后,她也成了我的敌人,有阎贵妃的事在先,老皇爷对她和二皇子着意加护,一时难以下手,我只有等待机会,可惜,姐姐知我歹毒,早有提防,每日不离二皇子左右,在她眼里,宫女太监沒一个可信,每个人都可能会被我买通,所以载壑的穿衣、梳头、沐浴、饮食等等,一切巨细杂事她都亲自动手,就连如厕也要亲自跟随守望,有新枕、新被拿來,她都要拆一遍仔细查看,怕里面藏了毒针,就这样生生地守护了二十年,沒有给我半个机会!”

常思豪和长孙笑迟脸上都露出讶异之色,向无肝瞧去,护子是母亲天性,可是能够二十年如一日做到这般令人发指的地步,只怕世间还沒有几人,【娴墨:猪在狼窝里下崽,岂能不守得稳妥,如今的孩子说金贵,实实的离金贵太远,过去大户人家,上学放学,都要跟着小厮仆人,守到十六七,也是近二十年,如此仍难免有个磕碰,小孩不注意,脸上落疤破相,都是一生憾事】

无肝干枣皮般的枯指起了颤抖,不住捋扯自己的衣袖,精神开始在回忆中失陷。

卢靖妃黯然抽回目光,低下头去叹道:“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载壑一开始还很顺从听话,后來被姐姐看护到难以承受,常常情绪难控,一阵怒火冲天,一阵沮丧无言,一阵又大哭大嚎,每日都在崩溃的边缘,到了这第二十年头上,终于一病不起,不治夭亡!”【娴墨:未服五志迷情散,也得此病,是知情志致大病,害死人不是虚话,相思入骨者、事父母至孝者、大人疼儿女夭亡者,都有郁郁至死的,更不用说怒发脑出血暴毙之类了,清静二字难得,亦是养身之本,可惜世人爱热闹,不能守住】

常思豪瞧着无肝失神的样子,心想:“这神情好是熟悉,娘见我和小妹饿得哭时,也是这般模样……”想起母亲,心中不由得闷闷痛了起來:“这二皇子每天有娘在身边,自然不知道沒娘孩子的苦处,他是烦娘烦得要疯,我却是想娘想得要死,娘若能够活转回來,我被她这样日日夜夜看守着,定然也不觉苦,我不要征杀战守,也不管什么国家百姓,我宁愿在她怀中,沒羞沒臊地撒一辈子娇!”【娴墨:是真男儿也,恋母未必不男儿,恋更要护,为母亲撑起一片天才好,二皇子也不是烦娘,是烦娘做的事罢了,沒娘者见景生情,岂能不伤,故不可怪小常婆妈,实有情有义人方如此,】

只听卢靖妃道:“姐姐心痛欲绝,來找我拼命,可是载壑之死,确然和我无关,她又数度求死,皆被救下,她认为是自己当初害阎妃,造下罪孽,求死不得,便执意要剃度出家,老皇爷被她闹得无奈,却仍不许出宫,只秘密准了她到西苑三清观來,她來了之后,让人在楼上打起隔断,给自己取道号‘无肝’,就此于室内面壁自囚,不读经,不学道,只念一句‘无量天尊’,这一坐,到如今,已是第十一个年头了!”【娴墨:学佛有数十年念一阿弥陀佛者,念错亦能成就,可知不在于念什么?而在于一心不乱,世间事业,只要专注专一,沒有不成的,】

妙丰惨然道:“老皇爷沒想到她待下便不走了,最后只好对外瞒称她病薨,无肝师姐终日面壁,受尽孤独,才明白二皇子当年在她看管下,二十年的生活是如何的痛苦,因此追悔更深,曾说假使她能早一日明白这苦楚是何等难熬,哪怕给载壑一天的时间,让他尽享自由,也不枉來人世活这一回!”【娴墨:痛痛,大人疼儿女,懂此方知何为真疼,万不可按自己想法乱疼,是反令其苦也】

无肝慈容含笑,喃喃道:“十年了……你长大了……长大了……”说话时八字眉微微抽动,两只浑浊昏黄的瞳孔于泪水间浮沉,光芒难聚,看得众人胸中无不酸楚,【娴墨:十年梦里寻肝肠,乞天光,星不亮,耳畔幻听,声声儿叫娘,山高野远路不尽,人跌撞,腿筛糠,可怜,叹叹,】

常思豪见她声线嘶哑,浑粘的老泪一时盈于眶中滞久不落,脸上浮起的却是淡淡的笑意,似乎眼中瞧见了儿子一般,一时间只觉一股母爱罩身,荡气回肠,眼前早成模糊一片,心道:“儿子便是她的心肝,她死了儿子,便是无肝,可是起了这等道号,别人称呼起來,她却又如何清静,也许她根本也沒想过要清静,而是在这静室之中,每日里思念着儿子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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