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纷纷,洒下人间,浑黄翻滚的江面上泛起轻轻薄烟,江对岸的人和景变得模糊不清。雨虽有越下越大的迹象,但两岸的人却越聚越多,昨天傍晚,一条摆渡船在这里沉没,宁祥庆听说死了不少人。
现在是中午休市时间,万鸿广场的股民和附近的居民纷纷赶到这里看热闹,这个叫柳叶渡的渡口,离万鸿广场只有五百米上下,宁祥庆走过来用了不到十分钟。到达这里时,也只能勉强挤到人群的后排伸着脖子看了。
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打伞的和没有打伞,围着柳叶渡口,纷纷将目光投向不远的江面,江面上一艘黄色的打捞船正在轰鸣运作,船上的人穿着黄色的制服,叫着,喊着,前前后后忙碌着,一个巨大的机械手臂从船的一侧伸出来,上面的滚轮随着一个穿着淡蓝色的雨衣,带着黄色安全帽的矮胖汉子的指挥,节奏缓慢地滚动着,滚轮上的钢绳绷得紧紧的,不断的往回收。
岸边扎着两个巨大的绿色帐篷,宁祥庆听旁边的人议论,这些帐篷是今早建起来的,其中一个当作临时指挥部用,刚才有一群人拥着一个穿着白衬衫的领导模样的人从里面出来,站在岸边监督着打捞的情况。另一个帐篷应该是给前来认领尸体的遇难者家属用的,因为刚才有几具从江里打捞起来,全身肿胀,腹部隆起的尸体在家属的哀嚎恸哭下被抬了进去。
宁祥庆活到快五十岁了,自诩为一个坚强的人,见过身边不少人来来去去,也从未这么触动过,看着这一具具尸体,听到这震天的哀嚎,胸中像是挨了一闷拳,嘴里也一直叹着气。
“汉江最近好像不太平!”宁祥庆旁边的一个花衫的婆子对她身边的黑衫婆子说道。
“可不是吗?”黑衫婆子皱着眉头,严肃而又神秘地说道,“上星期就听说有渔船看到这汉江里有不干净的东西。”
“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花衫婆子小声地问,“在哪里看到的?”
“就在天门桥的上面一点,”宁祥庆转头朝不远的天门桥望去,隐隐约约的一条灰色的粗线浮在江面上,“说是看到了水鬼,黑黑的,在江里游,我还以为是瞎说,没想到,今天偌大一艘船都沉了,三十二个,也没一个活的。”
听到“水鬼”二字,宁祥庆不自主地打了一个冷颤,以前在村子里经常听到水鬼索命的故事,弄得满村的人都不敢用那条河的水,现在年龄也大了,到了城里,只把以前这些当迷信和笑话来讲,哪里还相信这些东西。婆子们就爱迷信,他心想道。不过这一下子死了这么多人,没有搞清楚原因前,难免会有人瞎猜。
“活了一个,上午听人说的,是个小姑娘,送医院去了,在下游发现的,妈妈淹死了,她抓着个脸盆漂了一夜,活了。”
“也是命大!”
“快看,沉船吊起来了!”宁祥庆正听两个婆子说话,旁边有人喊道,于是抬眼望去,一艘二十多米长,十米来宽的铁皮船伴着淤泥,斜着从江面拉了出来,从表面上看船身并没有损坏。
“……啊………”突然岸边一个女人的声音哭得格外的响亮和凄惨,宁祥庆又转头望去,只见在细雨中一个二十多岁,身宽体胖,四肢粗壮的女人,全身湿透,头发因为雨水黏在脸上,遮挡了半边眼睛,趴在一具刚打捞上来的尸体上,双手扬打,嚎啕大哭。在她身旁,一个近三十,同样全身湿透,穿着白衬衫的高个男人不断的安慰她。宁祥庆看那男人,觉得眼熟,仔细看了看,想了起来,那是他儿子宁哲的数学老师,上次去学校开家长会时见过,虽然没有说过话,但对他脸上的一道轻微疤痕倒是印象深刻,且听其他家长说,这个叫江楚成的数学老师留过学,却是坐过牢的,有家长找宁祥庆联名签字,想向学校反应,不希望这样的老师教自己的孩子,最后,这件事不知怎么就不了了之了。
让宁祥庆记住他的还不止这些,还有家长说这个人之所以坐牢,是因为他的父亲是当年沔阳市沔阳银行的行长。
沔阳银行是沔阳市第一家银行,当时建立时在这座城市里引起不小的轰动,媒体纷纷报道,鼓励人们将钱储蓄到沔阳银行,不仅可以支持城市发展,还有很高的利息,没想到这座银行变成了他家私人金库,他们全家人贪污了不少钱,他出国留学的钱都是从银行贪腐来的,后来因为贪的太多,漏洞太大,有报纸揭发了他们,储户纷纷抢着取钱,很快银行就发生了挤兑,根本没有那么多钱供那么多人取,没过多久,银行关门倒闭了,很多没有取出钱来的,自发组织起来围攻他家的住宅,最后事态不可收拾,他们家被人一把火烧了,父母都活活烧死了,而他当时在国外,得知消息后竟然回来了,经警方调查,他的账户里有巨额的资金来路不明,他自己也无法解释,就被判了刑。没想到出狱后做了老师。
有些好事的家长见学校对自己的意见没有反应,就将沔阳银行的事情传了出去,本来不大的城市很快就传开了,那些当年没有取回储蓄的人,隔三差五的去学校和他现在住的地方找他要钱,有些不喜欢他的家长开玩笑说,“要说起这座城市最穷的人,就应该是他了。”因为他“欠”的钱太多,所以,这个“沔阳市最穷的人”的印象就存留在了宁祥庆的脑海里。
“要开市了,回去吧!”旁边有人说道。
宁祥庆看看手表都十二点四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