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公公连忙上前接过那奏章,怕圣上瞧了更恼,转头又去斟茶。还未等那茶汁斟满,已听皇帝将奏折狠掷于脚下,厉声斥道,“荒唐!养出这么个儿子不知悔过,还敢起行贿之意。好一个行为端正的户部尚书!好一个清廉无私的董慎!朕看他敢!”
“父皇息怒,”周昱真俯身拾起那奏折好生收起,等李公公服侍皇帝喝下那茶稳住气息,方续言,
“虽说董尚书往大理寺跑了几趟,不过如今也只是求情而已,倒未曾有行贿的动作。也许董尚书只是爱子心切,听闻儿子被抓,便前去京兆衙门查探情形,昨日听闻此案被转入大理寺,方又去大理寺打听。董大人是父皇一手提拔,在朝中为官多年,纵是遇事,想来心中亦有分明。父皇暂请息怒,且看董大人如何应对此事,父皇再做定论也不迟。”
皇帝闻言默然。殿角的三角鎏金雕“盘龙旋凤”纹的香炉中正焚着上好的龙涎香,袅袅烟雾染过殿内的帷幔画阁,绕梁勾勒着若有似无的雾圈儿,犹如当下皇帝眸底沉如雾霭的思绪,转瞬便化为虚无,不经琢磨。
君王之心不可妄猜、朝政之事不得妄议。如今气氛微凝,她略抬眼觑着皇帝的神色,见李公公捧着茶盏要走,连忙上前接过,眼观鼻鼻观心,默声退于后殿。
周昱真方又劝道,“至于那董嘉枔,此事如今既是由大理寺卿主审,又有恒王弟盯着,董家父子的所作所为大理寺卿尽数会上报给父皇,若是董慎当真有行贿之心,父皇再恼也不迟。当下还请父皇保重龙体。”
皇帝这才略动神色,佛珠于手中摔扬几回,忽地扣上手腕儿,他方往后瘫了瘫身子,轻嗤道,“董慎那个老狐狸,此案既是由大理寺主审,他若能将那心思放到明面儿上来,便不叫董慎了。”
略停顿一瞬,方想起如今薛绛姝尚在殿中,当即收了话意,问李公公,“离珠县君呢。”
李公公忙笑道,“先前老奴给皇上斟的茶凉了,离珠县君如今正往后头去给皇上烹茶,说能安神呢。”
皇帝闻言颔首,眼底神色略有松动,似赞似叹,“一个薛怀峰、一个薛绛姝,只此二人,董慎教子便当拜薛渝为师。”
当下回身扬了扬下颚,示意周昱真,“你接着说。”
周昱真略侧身,续言道,“若此事只有一个董嘉枔,到以为不足以闹至当下的地步。只是牵扯上了邕王叔,虽说当日邕王叔只在现场冷眼旁观,并未出手。不过市井之间已有许多关于邕王叔与董嘉枔为那桃夭姑娘大打出手的流言蜚语。邕王叔是皇亲,此番流言一出,无论如何皆有失皇室的脸面。儿臣以为,当务之急,当是处理关于邕王叔的流言,免得再生事端。”
皇帝皱眉,已然往前戗了戗身形,抚掌质疑,“可查出缘由?”
他略点点头,正要开口,却见小太监进来传信,只道董慎与恒王如今正在殿外求见圣上,董慎更是去簪摘帽、在殿外叩首请罪。
皇帝当即冷笑,“一早在朝堂之上三番躲避,如今见大理寺不松开,救不出儿子,便来朕眼前求情。既是要请罪,那便在殿外好生跪着罢,看他到底是否知晓如何应对此事。至于恒王…叫他进来罢。”
小太监忙应,转瞬出去恭请恒王。
他似乎是才下朝便又四处走动,如今快至晌午,却仍穿着一早上朝时穿的官服,额角处薄汗如水雾,仿佛滚了一身暑气入宫,直看的皇帝摇头,“如今已有入秋之意,你这身骨未免差了些。”
恒王笑道,“儿臣近日懒怠了,在府中每日也不知晨起读书练剑,叫父皇惦记,是儿臣失仪。”当下有宫人送上巾帛,恒王装模作样地拭过几回,叩首请安,“儿臣给父皇请安,见过太子殿下。”
皇帝略摆手,斥了一口气,“今日本叫你回府歇着的,怎么又入宫了。此回,又有何事。”
恒王爬起身,笑应道,“回父皇,今日退朝后,儿臣正想回府时,提过市井小巷间已有关于邕王叔的流言蜚语。儿臣听着心中不痛快,正派人去探寻时,竟是又瞧见邕王叔正从松竹馆出来,衣衫面容打理的不甚妥当,瞧那架势,昨夜邕王叔应当是在松竹馆中留宿了。”
语意才出口,未等落至脚下,皇帝已又动怒,起身问道,“此话当真?”
恒王连忙上前,作势安抚道,“父皇息怒。儿臣也只是如此猜测,并未亲眼瞧见。也许是儿臣瞧错了,也非不可。邕王叔到底比儿臣稳重,若论此事,必定比儿臣分辨的清。”
皇帝闻言冷笑,于塌前晃步盘恒,频频要摇头斥道,“他若当真有个稳重样儿,便不会整日往那烟花之地跑,更不会闹出流言蜚语。纵是昨夜没在那个什么,什么松竹馆下榻。一早上便不修边幅地往那处跑,便该是一个亲王该做之事?丢尽朕的脸面!”
言罢似乎是气急,竟是抚面咳了几生,唬的太子恒王纷纷上前几步,难得地齐声道,“请父皇息怒,保重龙体。”
扶着李公公坐下,皇帝方才缓过神色,只这一瞬,眉眼间却已添疲倦之色,缓了好一阵儿,方才摆手示意,“如今呢,接着说。”
恒王略凝神踌躇,似是满怀孝心,不愿再叫皇帝分忧。等周昱真回眸打量一眼,他才又道,“儿臣见状自然上前劝嘱邕王叔,又亲自护送王叔回府安歇。邕王叔如今也已知晓自己犯了多少过错,知无颜进宫面见父皇与皇祖母,只嘱托儿臣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