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起床。打拳。自己做饭吃。种花养草。每周两天教课。去厂里。
晚上绘画,写字,吹箫,弹琴。
这就是李志远的日常。也经常有人来求墨宝,用来做匾或做招牌。
尽管如此,李志远艰难战胜的还是深深的孤独感。首先,与各级政府与各关系单位的应酬几乎没有了。社交圈的相互照应不考虑了。特别是经过了十几年的所谓的繁华和荣耀,乍远离纸醉金迷和娇柔的女人,对女人们的“启示”不敏感了,甚至不搭理了。这么个急转弯,还真不是一般人能稳得了的。
但,李志远默默地做到了。他又活成了二十五岁的他。他愿意用自己的每一分钟爱她。他现在可以坦然地让别人盯视他的眼睛。他也可以大大方方地站在穿衣镜前,自信地审视自己清爽到讲究的形象。
他首先不喝酒了。从下放在乡下的滥喝,到后来有选择的喝酒,现在,滴酒不沾。香烟却实在离不了,不过,尽量抽得少。
李志远还是为自己感到自豪的:短时间内就从乱七八糟的自己厌恶的世界里抽身出来。
他愿意,用一生的寂寞和孤独,来告诉她,他庆幸在这世界遇见她。
李志远住到老小区,并没有刻意让来仪知道,也没有刻意不让她知道,他只是非常努力地做最好的自己,不辜负自己的心,不辜负她的期望。
在生活中,李志远甚至讲究到细节,好多事,他都会想一下:这件事来仪会不会喜欢?或者这件东西来仪会喜欢什么样的?
丁跃先前在晚上下班的时候,来李志远家来过几次,后来,来的少了。因为他实在受不了李志远这个人了,就像武侠片里说的走火入魔了。
丁跃想:书上说,刻骨的相思,大概就是这样?
有两次和来仪她们几个闺蜜聚会,丁跃发现,来仪还不知道李志远住到老小区这件事。丁跃也不想说了。他想:我终于明白这两人是怎么叽叽歪歪大半辈子的了,我倒看看,你们会怎么样。
每当星期假日或喜庆的日期,来仪就有点忙。哈哈,因为她是娜娜影楼的“艺术总监”。
西式婚纱,中式礼服,戏曲造型,民国布景,儿童世界,无不显示“总监”的独具匠心。同时,“总监”对摄影要领也功夫独到。现在虽然聘请了造型师,但来仪的素养令他们折服,学院派的青年们愿意尊来仪为师。来仪呢,则认为这些年轻人哄她开心罢了。
这天忙得有点晚。来仪见七点了,晓得赵友联在家等她一起才肯吃晚饭,关键是,他饿了会发脾气。来仪笑了:回家又得吵吵。她穿上棉衣就跑,员工们都笑笑:太后也有怕的。
影楼到家约一站路。来仪总是用跑的。
急忙忙走进小区大门,箫声。
来仪听着还是五号楼二楼这家,她看了眼在路灯映照下那满是花草的阳台。先前有过古琴声。今儿是箫声。
现在吹箫的真不多呀,大都吹萨克斯了。
只是,这箫声,这箫声……
别瞎想了!
到家,赵友联同志果然不负众望,放下手里的文件,一边大声说:“你是不是要等我饿死了才回来?这大冷天的。”吵吵两句,一边给老婆脱棉衣,盛饭。来仪微笑着不吱声,心里笑着:这急躁的家伙。
来仪的老母亲老郑大妈早吃过晚饭休息了。保姆带着孩子和孩子姑姑娜娜住在大房子,不在这里吃饭。儿子和媳妇都在山东做军医,很少回来。
吃过饭的赵友联情绪就好了,站起来洗碗呀,烧水,拖地,让老婆歇着,讲见闻给他听。不过,今天他有点沉闷。
来仪站到他身边问:“今儿怎么不开心?我就是晚一个小时嘛。”
赵友联很忙的样子,故作轻松地问:“你见过他吗?怎么没听你说过?”
“谁呀?”
赵友联看了看来仪的眼睛,然后,又假装不经意地说:“李志远,五号楼201.”
真的是他。
一身烟酒臭,一副猥琐的奸商模样。来仪故意深刻了一下那人的形象。又来这小区住干嘛?在外面偷筑爱巢?不用吧?大别墅里虽然住着桂兰李向明一家,可他们不管他外面的女人啦。那人,不用管他了。
赵友联看来仪沉思着不吱声,心里一股酸醋。
这么多年,来仪和李志远“互不相识”,他知道。
那年断交的时候,来仪哭得很伤心,他知道。
后来,来仪“大大方方”地帮李志远,他也知道。
李志远的经历他知道。
李志远住五号楼,他今天才知道。赵友联很简单地就侦察到,李志远在这里已经住大半年了,那来仪……
赵友联看着来仪,见她平静如常,他心里疑惑反而重了:来仪说现在旺季,她真的在忙工作?还是……
躺在床上,赵友联辗转反侧。他看着身边已经睡着的来仪,觉得自己老看不透她。这些年来,这个老婆真没说的,自己也感到非常幸福。可为什么自己老会酸酸的呢?
第二天,赵友联的职业病犯了,他想监视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