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里,总是不缺宴会的。
昨日年近五十的裘丞相在府邸大摆宴席,娶燕王那年仅十六的庶女为妾,场面可称铺张。寻常人家娶妾并不摆宴,一顶小轿自侧门入府便是,可相府的请贴送到了手上,全长安六百石以上官员竟无敢不去的。
像是要跟丞相府较劲儿,今日巳时,长公主府的请帖柳叶一般飞入了各府内院,又迎出了一进进香车宝马,载着各府的夫人幼子往长安城内的公主府去。
江媗左右手边各跟着一个小的,在女官的带领下敛裙入内。冉恬早就待不住了,她对长公主府只怕比自家院子还熟,可当着江媗的面也不敢造次,直到瞧见了一庭女眷之中的平阳公主,才放胆子跑了过去。
“长公主殿下!”
平阳公主端坐主位,正与几家侯爵夫人说笑,听见熟悉的女娃声,果然是冉家的幺女冉恬来了。小丫头行至跟前,规矩地行了个礼,边上一位夫人就夸道“不愧是平日里养在长公主跟前的,仪态有公主几分风范”。
冉恬一听这话,努力忍住已经挂在嘴边的笑意,见平阳公主招手,提着小裙摆上前几步,在公主膝前的垫子上坐下。
江媗一时没抓住恬儿,心里已是有些懊恼。随着女官近前,恭敬一笑:“长公主万安。各位夫人们安好。”
平阳公主年过四十,保养的如同三十出头,轻敷薄粉,朱唇丹寇,翠盖凤钗,自有天家威仪。她嘴角含着笑意:“冉夫人请起。好些日子没见,玖儿长高些了,来,到我身边来。”
此话一出,庭内许多窃自留意这边的夫人都瞧了过来。冉家的两个女儿颇得长公主喜爱,这已不是秘密了。世家中有见过公主夭亡的长女的,都道是因为冉家之女神似公主之女,因此得宠。
事实也是如此。
当年冉家长女岁余时赴宴公主府,长公主便有意留下教养。只可惜冉家远任,冉夫人又不舍,此事只好作罢。七王之乱后,冉家戡乱有功,冉敬礼调回长安,五年之内官升sān_jí,而长公主更是时常把冉家的两个女儿招来陪伴。其中冉家幺女冉恬,一年有一多半的时间都住在公主府里,以郡主规格教养。
冉大人五年前受封为郦阳侯,如今长子又立了战功,食邑两千户,家中还有一个任治粟内史的内弟,个个都是御前的红人。冉家真是恩宠深重了——在座无人不这样想。心里酸得很。
只不过,许是盛极必衰的理儿。想想昨夜丞相府喜宴上发生的闹事,众夫人在心中勾起一个笑来。
平阳公主搂着冉家长女说话,夫人们插不进去,索性自己聊了起来。
“这几日天可算是没那么闷人了,我家老太太体热,最受不得这些。窖里存着的冰都见了底儿,我还想着不成只好去找薛夫人您借了。”
“夫人这话说的,要些冰算得什么事了,只管来取便是。我家里有三两香薷花,是大郎从汉中带回来的,解热症最好了,改明儿给你家老夫人送去。”
那薛夫人回了话,旁侧一夫人立时捧了起来:“若是汉中的药材,不怪薛夫人处有了。听闻荆姬生下公主,陛下大喜,赐封号夷安,又赏薛大人食邑汉中千户,如今可得喊夫人一声侯夫人了。薛大公子是去食邑县方回罢?”
在座众人,多数夫家都有封邑,入了关内侯这一级爵,也就算是在长安城世家里排上了号。
薛夫人眼角眉梢都是笑,掩嘴道:“自然是了。宫中女子众多,可也就是我家荆儿与卫夫人有孕,这也是难得的福泽了。”
江媗坐在下首软垫上,拈了案上几片香糕吃着,有人问起就搭腔两句,也不多话。只是她不积极,旁人却不放过。
“只是如今陛下又设了武功爵,人人皆可买爵,这侯位也算不得出挑了。冉夫人家里一门两侯,这才是恩宠呢,我哪儿敢带头说这些?要叫冉夫人取笑了。”
薛夫人笑的端容,双手交叠于膝上,一句话算是说出了在座的心声。江媗回以一笑,正准备打哈哈敷衍过去,却听主位之人说话了。她一开口,众人都不约缄口,端坐颔首。
“薛夫人。”平阳公主唤了一声,被点之人赶忙应声,就听她道,“薛荆既入了永巷,旁人便只能称她为薛氏女。即便是有了品级,那也是道一句荆姬,陛下的姬妾,可没有什么荆儿棘儿的。方才蔡夫人说的就不错。”
蔡夫人便是那一开始捧事之人,此刻得了夸她也不敢露笑,生怕受了薛家嫉恨。薛夫人心里暗恨,咬牙笑道:“长公主教训的是。”
平阳公主点点头,想了想又提了一句:“昨日本公主进宫,得知薛氏得了禁闭,正在宫里抄默经文。薛夫人可知道?”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不掩笑意。
薛夫人当下白了脸,嗫嚅回了一句“不知”。那蔡夫人更是不敢再言。
平阳公主逗了逗怀里搂着的孩子,叹息道,“陛下与本公主呐,都喜欢本分的人。薛氏在宫里失了分寸,连卫夫人的补汤也敢端了去,陛下一怒之下便要削了这刚赏的爵呢。还是本公主给劝住了。”
公主对着众人一笑,看着倒真如闲话家常一般,言笑晏晏,“一个爵位算不得什么,真要削了都要白费许多功夫,何必呢?陛下已有许多公主了,光是卫夫人就有两个,多一个也无妨。可要说这宫里,没孩子的女人还不少,多得是人等着呢。”
沁凉的庭内,在座不少人却冒起了冷汗。长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