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占地广阔、金碧辉煌、明显逾制的国公府中,现在已是嘈杂一片。礼国公的妻妾子女都已妥善安置在后院,幕僚、账房师爷、西席先生等略有身份的人被软禁在回雁楼,其他侍卫、婢仆也都集中圈起来。几处均有人看守,决不让人乱走一步,也不许人多说一句话,以防串供。
蒲安邦在大门口下马,稳稳地走进去。过了一会儿,一个穿着普通捕快黑衣的年轻人疾步而来,径直走向大门。
守在门口的是京兆府衙门的几个兵丁,见这人只是个普通捕快,而他们的长官有令,不得随意放人进入府中,当即便举枪欲拦住他。
他们的枪刚举到一半,并不见那年轻人作势,身形却已闪过他们,潇潇洒洒地进了国公府里,顷刻间就已赶到蒲安邦面前。
他躬身抱拳,恭敬地道:“展翼见过蒲大人。”
蒲安邦看向他,微笑着点头,“好,来得很快,不愧是‘血雕’。这府中发生的大案你都知道了吧?”
展翼脸色凝重,“展翼略有所闻。”
蒲安邦轻叹一声,“皇上已经下旨,限期三月破案,务必拿住正凶,否则刑部上下全部问斩。”
展翼一惊,“这么……严?”
蒲安邦深吸口气,神情间重又恢复冷静镇定,对他微微一笑,“三个月也不算短。走,你跟我一道去现场看看。希望你能发现别人看不到的蛛丝马迹。”
展翼应道:“是,属下自当尽力而为。”
两人大步走向正院。
被刺身亡的礼国公郎士杰仍然放在床上未动分毫。他全身赤裸,侧倒在床褥上。江南丝绸所制的精美床巾只见凌乱,却未见点滴血迹,只有许多淡色的斑痕。他那张平时端正的脸现在微微扭曲,显得有点狰狞,却没有痛苦之色。
仵作已验看完尸身,正与刑部主事低声说着什么。看到蒲安邦进来,里面的人都对他躬身行礼,“大人。”
蒲安邦点点头,“怎么样?有结果了吗?”
主事过来,对他禀道:“国公爷被杀的时候正在行房,因此毫无防备,被尖针一类的凶器自背后直刺入心,当场毙命。刺客的手法极其干净,从外表看,王爷滴血未流,心血均倒灌入胸腹之间。目前,我们还找不到刺客留下的痕迹,也不知他是如何潜入和逃逸的。”
他们说着,展翼已踱到床边,俯身细看礼国公的背部。过了一会儿,他又仔细瞧了瞧床栏两边被割断的细绳,再围着床转了几圈,随即发现了什么,从床边到墙角,随后渐渐来到前厅、门外。
看着广阔的院子,他忽然脚尖一点,向前疾驰,穿过湖面的九曲桥,跳上假山,越过树林,来到墙边。他仔细踏斟着,浑然不觉周围人投向他的目光。
他顺着墙转了大半圈,忽然在一处停住,随即渐渐奔向正院,最后停在后窗外。他细细瞧了几遍紧闭的窗户,终于露出一丝微笑,随即洒脱地转身,从正门进入房中。
蒲安邦已经听完禀报,并吩咐他们唤来国公府总管,告诉他可以将礼国公入敛。看到展翼胸有成竹地进来,他微微一笑,“怎样?有眉目了?”
展翼点头,“从国公府中留下的点滴痕迹看来,这一次前来刺杀王爷的,应该是江湖上誉为‘幽灵’的杀手。我们不知道他的名字,也没有见过他的模样,只知道他很年轻,身手奇高,尤其是轻功,当世无出其右。他每次杀人,用的武器都是针,却不是暗器。他接活极其讲究,轻易不出手,出则必中,从无失手。”
蒲安邦听了,脸色有些阴沉。他缓缓地走出房门,展翼跟在他身后。看看四面无人,他才疑惑地道:“居然有人请动‘幽灵’来行刺,到底是为了什么呢?报仇?还是……九公子?”
展翼有些不理解,“那九公子不是没入国公府为奴的罪仆吗?左不过是得宠一点,或者会让一些下人嫉妒。但再是妒忌,也不可能请到‘幽灵’。我看多半是为了寻仇。至于劫走九公子,确实让人很费思量。不知那九公子到底是哪一府的罪仆?”
蒲安邦微微摇头,低低地道:“那九公子不是罪仆。”
展翼看着他,等他说下去。
蒲安邦略一犹豫,终于长叹一声,“那人……其实你也见过。”
展翼凝神听着,脸上并未流露出任何好奇之色。
蒲安邦轻声说:“那九公子是……被没入国公府为奴之后才得的名号,他的原名……叫谢子丹。”
“什么?”展翼大吃一惊,“难道是……那位……原尚书省左仆射?”
“正是。”蒲安邦微微点头。
展翼立刻想起今年春天的一桩官场大案。
那是科场舞弊案,涉及的人数之多,牵连的面之广,实是骇人听闻,其中的涉案之人就有尚书省左仆射谢子丹。
这位名动天下的才子以左仆射之职赞襄政务,深受皇帝器重,已俨然有宰相之势。而他为人方正,不加入任何派系,也颇受攻讦,最后到底有人栽赃成功,将他扳倒。只是,论罪他本应斩首的,却只是没入奴籍,发往边关,永不叙用,这让许多官吏在心里很是嘀咕了一阵。
自此之后,这位人称“竹风冰心”的年轻高官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小半年过去,朝中的争斗更加激烈,各派势同水火,大家也就忘了这个人,也无人再提起此事。
真没想到,他居然会在礼国公府,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