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充斥着刺鼻的消毒水味道,从小到大几乎连感冒都没有的关长生觉得无所适从,原来这里并不像想象当中那样怨声载道,反而是安静得似乎可以听见窗外的落叶慢慢盘旋而降的气息。
隔壁3号病床的怪老头又在骂人了,因为今天给他输液的不是年轻护士,而是上了岁数的护士长。怪老头儿已经病危了,多数时候就算儿女在身边也不认得了,但是他能清楚地分辨出年轻护士和老护士。年轻护士给他输液,他就笑;老护士给他输液,他就骂街。
这不值得大惊小怪。人类都有追求“美好”的权利,只不过有人深藏功与名,有人表现得淋漓尽致罢了。怪老头儿以前可能过于压抑,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时光,终于爆发了。
而关长生看着他那肺癌晚期的父亲,以及那个此时躲在角落里低头不语的女护工,女护工是农村中年女性,母亲死的早,这一个月来由她照顾生命已经按天计算的父亲。结果两人居然摩擦出了火花,女护工到了晚上总是跑到病床上睡,让关长生的父亲睡她的折叠椅。
正值夏季,从菜市场买几个鸡蛋,等回到家都能孵出小鸡来。然而关长生此刻的心情却冰冷到了极点,刚从银行里出来,一方面免费吹了空调,一方面看到那两位数的余额,却还要用六位数的密码来锁定,不由得从头到脚感受到了一阵前所未有的凉意。
“要是没钱了的话,就不治了吧!”关长生的父亲从病床上爬了起来,“走,办出院手续去。”
关长生沉默不语,转眼就要到了而立之年,无房无车,至今单身,工作8年攒了20万,如今一下子回到了解放前。
父亲和女护工最后一次眼神交流,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然后和病友一一告别,仿佛他已经痊愈了一样,踏出医院的门,重新焕发出新的光辉。
离开时关长生回头看了看救死扶伤的住院大楼,人们排着长长的队伍往里面缓缓移动,然后开启一段“烧钱”的旅程。他突然泛起一个念头:或许人生这一辈子,最终都是在给医院打工吧!
然而正当关长生转过头来的那一刻,却看到父亲用两手攀上护栏,然后双腿向上缩,整个瘦小的身子向左倾斜,显出很努力的样子。
“老爸,不要翻护栏。”关长生大喊一声。
然而父亲此时却用手一撑,勉强是翻了过去,到了车辆飞驰而过的道路上,好像听到了他的声音,正回过头来给他挥了挥手。脸上还带着熟悉的微笑,就像当初他去上大学时坐上火车时离别的情景一样。
那一年,他为了班里的女生,知道她的成绩无论如何都上不了本科线,于是他任何科目都只做了选择题便提前交卷,而那年九月,那个女生如愿在父母的陪同下去了国外留学,而本可能考入清华的他却孤身一人去蓝翔技术学院报道。
父亲没有责怪他,而是用那慈祥的笑容与他告别,就如同现在一样。
一辆路虎极光飞奔而来,把关长生的父亲撞出10米开外,然后走下来一个披金戴银的女司机,看样子也就20出头的年纪,一张网红脸,穿着一身小西装,但是那傲人的身材还是肆无忌惮地彰显了出来,标准的宅男女神。
“喂,死老头子,你怎么走路的。”只见女司机一只手叉在腰上,龇牙咧嘴唧唧歪歪地一通骂,而关长生眼见着自己的父亲挣扎了几下便倒在了血泊之中。
“你他妈怎么开的车!”随着一声嘶声力竭的怒吼,关长生一个箭步冲了过去,直接用一个跨栏的动作飞跃护栏,来到了父亲面前。
女司机吓得赶紧躲回了自己的车内,拿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干爹,我在长安医院门口遇到一个碰瓷的,他还有个同伙,给人的感觉跟刘翔一样是跨栏运动员。”
“碰瓷的不过就是为了要钱而已,给他几百块钱就行了。”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没关系,这个世界就是有钱人说了算。”
女司机打完电话,把倒后镜往下一掰,镇定自若地补了补妆,然后拿起自己的lv包包又走下了车。
“长生,你爹我这一辈没让你享什么福临终前还还让你花了这么多冤枉钱。”老头子嘴角挂着鲜血,抓着关长生的衣服说道,“我反正说走就要走的寻思着一定得给你留下点什么。”
老头子用最后一口气说完了遗言,然后就永远地闭上了眼睛,这一个骨瘦如柴的老人,一辈子与贫穷与卑微为伍,却在人生的时候一步登上了当今时代的潮流前线,用碰瓷的方式结束了这个拙劣的轮回……
“哎,我说。”女司机面对悲痛万分的关长生说道,“这里有500块钱,我也不告你们碰瓷了,这件事就这样算了吧!”
“500块!”关长生回过头来,怒不可遏地看着女司机,一双丹凤眼闪出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气。
“怎么!你嫌少啊?”女司机又从包里取了几张钱出来,“那800嘛!”
“800!”关长生一年说着,一边把拳头捏得“咯咯”地响。
女司机再次打开了她的包,翻来覆去地找了个遍,虽然这包包价值两万多,但是还真装不了多少钱。加上一点零钱,女司机又说:“880,正好图个吉利,我只有这么多了。”
“我不要你的钱。”关长生冷冷地说道,就像一头盯住猎物的豹子,随时会扑过去了结对方的性命。
“你不要钱?”女司机显然是胸大无脑的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