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玉轻车熟路地下了地牢。
远远便听见有女子嘤嘤哭泣,那声音由远及近,惨然凄切,时断时续,像是让人掐住了脖子,使人听了极其难受。凉玉小心地绕过牢门,未及转弯,先撞上一个柔软的身躯。
她心中一惊,手上已化作冰刃向前刺去,对方向后一闪堪堪躲过,手上的鞭子也带着劲风袭来。凉玉低头一躲,地牢里潮湿幽暗,连地上的尘泥都是腐败的气味。
她趁机抬手,将窗边那一只小小的蜡烛削下来,招了过来。
烛光晃得厉害,微弱的光线映出两人的脸,凉玉一愣:“锦绣?”
锦绣亦怔了片刻,收了软鞭:“是你。”急急道,“我知道你找什么,快跟我来。”
凉玉想到凤君说过,入了锦绣身体里的是死在他剑下的妖人,却没想到她认得自己。
那边幽幽的哭声骤停,忽然间变成嘶哑的惊叫:“凉玉!凉玉!凉玉来了!”言语含含糊糊,似含着无限的恐惧。
凉玉的脸色苍白,“那里关的是谁?”
“是流觞,她疯了,认不得人的。快走。”
凉玉跟着“锦绣”,飞速地掠下台阶,“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素心。”她抬起一颗蛟珠,照亮了下去的路,“上次我未清醒,错过了讲话的机会,只通过一根牵心丝听从指令。一千年了,神君还好吗?”
凉玉叹息:“凤君已无神职。”
直走了四十九阶,仍未到尽头,凉玉停住,惊异道,“这里……”
她在的时候,地牢向下只有一百四十九阶,一百阶下是隐牢,再向下四十九阶,是一间密室,另有一个耳室。
可现在密室旁,台阶依然向下延伸,下面黑洞洞的。
素心将蛟珠向下照了照:“我听清章殿里的侍婢说,自打温玉继花神位以来,地牢便从一百四十九阶变成一百八十一阶。”
凉玉接过蛟珠,接着走下去,密室之下还有一层,门上一把银光闪烁的锁。她将手放在锁上,使了三分真气,用力一拧,那锁疲软地扭曲,立即便断了。
甫一进门,一股沉重的压力扑面而来,她死死捂住胸口。素心一把扶住她的手臂,蛟珠的光都被压抑了几分,这一间密室小而阴暗,令人窒息的黑暗如乌云压顶。
素心环顾四周,恍然大悟:“这是‘死雾’。”
黑暗之中,有两点微弱的光芒在闪烁,仿佛呼吸一般,一明一暗。那抹光落在她眼前,正是她的一魂一魄。
只是魂魄之上,无数密密麻麻的锁链,每个皆粗如婴儿的小指粗,将其牢牢锁住,锁链上蓝光闪烁,形成一张大网。她的魂魄,被囚禁充满死雾的地牢下三层,被锁链重重禁锢,永不见天日。
她眼中恨极,手里紧紧攥着追魂石,颤着手将它摆在锁链旁边。
如果时间算得不错,现在月光最明,阴气最盛,招魂已经开始。
素心抬手,将那死雾一寸一寸收到袖中,蛟珠的光这才渐渐显出来,她将凉玉撑起来:“姑娘现在好些了么?这死雾是我们妖界之物,专抑制神仙心脉法力的。”
凉玉靠在她怀里,胸口的压迫没有了,靠近魂魄时的那股熟悉的难受感又显了出来,“我没事,可能招魂有些难熬,你陪我聊聊天如何?”
蛟珠映出她莹润的脸,素心温柔一笑:“好。”
“你怎么会认得我?”
“神君的第一个指令,便是认得姑娘。神君说,倘若他不在,姑娘便是我的主人。”
凉玉心中骤然一暖,竟然不知该说什么。
素心惋惜道:“神君失了神职,这一千年,竟变动如斯。”
凉玉低叹:“非但如此,也没了阶品,谪在地下成了个散仙,但求自保。”
寸心满眼震惊:“想当年,神君是何等光华满目,妖魔二界,谁没有听说过他的威名……”
锁链中的魂魄慢慢颤动起来,竟有呼之欲出的势头,凉玉的脸色愈发苍白,忍痛玩笑:“你这么温柔,当初凤君如何忍心将你毙于剑下?”
印象之中,凤桐最会跟女仙相处,对熟一点、疯一点的丫头,只是调笑讽刺,却绝不会真正伤害。他待文静的女孩子,更是十足的谦和讲理,温柔宠溺。总而言之,他的女人缘向来好极了。
“温柔?一千年前,我一点也不温柔。”素心微微一笑,“那时我兄长残杀数千凡人以求功力大增,引得三界不满,神君领旨来剿……”
洞外那神君绯红衣袍如霞,一把宝剑半出鞘,天上便有一只青鸾剑灵来回飞舞,天地间璀璨一片,哥哥化作了原形直冲天际,大蛇只探了个头,刹那间便被那火树银花触碰成灰。
那时她兄妹二人占山为王多年,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
这人外之人一招毙命、藐视天地的修为,让她吓得腿脚僵硬。年轻的神君捏了个诀,碧鸢入了鞘,他的面容华美倨傲,表情冷淡至极,仿佛只是来应付一个最简单的任务。
他身后缀着个白衣童子,生得玉雪可爱,衣袖上缀有层层叠叠的羽毛,唯独一双吊梢眼显得凶了些,一直仰头抱怨:“雀王反了要剿,画眉妖占山要平,百鸟琐事已经够多了,现在一个小蛇妖为祸人间都要我们管——我们也太好欺负了吧?”
那红衣神君置若罔闻,只是眉宇间露出些不耐烦的神色,仍然向前走。
“要我说,天帝陛下就是看您不顺眼,来来回回故意折腾,折腾得越来越厉害,神君就耐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