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疏玲知道,此时若真的答应了楚青的要求,恐怕她一放松,气一松没了求生的意志,情况会更糟糕的。于是,她这样回答:“嫂子,你还是自己照顾吧,我已嫁入沈家,于公于私,都不该管娘家的事。就算这孩子被后母打骂虐待,我也管不了。”
“阿玲,你好狠的心啊。”说着楚青的身体轻轻一颤,长长的指尖抠进顾疏玲的皮肉里,不知是感慨她的话,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在发泄心中的不满。
说话间,丫鬟已经跑进来了,说医生来了。然后几个穿白大褂的人提着药箱匆匆赶了进来,为首的那一个顾疏玲认识,是夏参谋长的姻亲,同仁医院里一个叫徐迦钰的医生。
他看了顾疏玲一眼,稍微低头:“大小姐。”
“徐医生,我嫂子就拜托你了。”
“尽力而为。”
然后,闲杂人等都被请了出来,帘子一放,门一关,就只听到里面的人井然有序慌而不乱的声音。
顾疏玲退出来,只觉得此时太阳光太强,抬了手去遮眼睛,低头时却瞥见自己满身都是星星点点的血迹,就连裙摆上也沾着大团大团的血。
嫂子能挺过来的吧?好不容易有了孩子,和兄长的关系也缓和了下来,如果就这样去了,那么就真是苍天无眼了。诶,刚刚嫂子说,兄长爱的人从来就不是她。那么,那个人是谁呢?
有些头疼,干脆不想。
面前投下大块阴影,却是顾淮深站到了她身边。她正纳闷怎么了,却听他用一种心疼和愠怒的语气道:“阿玲你的手怎么了?”
她抬眸去看自己遮着阳光的手,短袖的旗袍露出一截雪白的小臂,上面却布满了爪印,有些地方被掐得青紫,有些地方破了皮沁着血丝。想是刚才楚青抓住她的时候不小心掐到的吧。
她摇摇头:“没事儿。”说着另一只手搭在手臂上,不再答话。
而此时,顾大帅没由来的大发雷霆:“来人,戏班除了管事的,全都给我毙了!”
如一道响雷,轰然落在顾疏玲头上。她不曾料到,顾大帅会半途发火,还是这么愤怒的,在没有审讯的情况下居然直接杀了,并且还是一锅端的形式。
顾疏玲站了出来,拦住即将复命而去的军官,道:“父亲,事情还没有查清楚,怎么能够杀人呢?”
“就是这群王八羔子挑的好时候,惊着青青,你嫂子现在还生死未卜。”
“就是因为嫂子现在生死未卜才更不能轻易杀人!”顾疏玲道,“如果他们是被冤枉的,那么您就是草菅人命,那嫂子身上也会沾染上无辜者的鲜血,她也不会安心;如果他们是罪有应得,那么又何必在意这一分一秒。请父亲查明了真相再做决定。”
顾淮深一怔,他所知道的阿玲一直都是淡淡的冷冷的,就算心地善良想要解救无辜者,也不见得会和父亲当面顶撞。这很不合常理,甚至有点儿反常。
顾大帅倒是没注意到这一点儿。然而,作为手握重兵的军阀,他的决定容不得别人置喙,尤其是一个小女子。哪怕当年三姨太最受宠的时候,他也不许她插嘴半句军务。所以,此时此刻,他的愤怒变成了气愤,他说:“疏玲,是不是我平时太宠你了,宠到你无法无天都敢插手我的军务了?”
顾疏玲看着脸色铁青的顾大帅,心头一颤,是啊,自己何时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在众人面前反驳父亲了?要知道,她一直都是怕他的啊。
因为一旦顾大帅知道了自己的秘密,那么什么所谓的宠爱都将灰飞烟灭,还会不惜一切的置她于死地。
为了什么这么坚持?
沈夜白,是了,为了沈夜白。他深陷刺杀事件,如果没有办法洗清戏班的冤屈,那么沈夜白也会是其中的一个惨死者。不要以为他是自己的夫君,顾大帅就会网开一面。当时把顾疏玲嫁到沈府本就是为了沈家的财富,如今,如果沈夜白因为刺杀大帅被捕,那么沈家上下也会被连累,这样一来就能名正言顺的抄了沈家,那万贯家财也可以堂而皇之的充公。
沈夜白给她的笑,给她的关心,是她第一次从一个陌生人那里得来的。他的身他的影,于她而言都是举足轻重的。她把他放在心里,像是麦芽糖,甜甜的腻腻的,化开了,包裹了整个胸腔。
她已是他的妻,注定要和他同生共死,伴他富贵贫贱。
最重要的是,她不想这个小哥哥死。
敛了敛心神,顾疏玲淡笑道:“我不敢插手父亲的军务,我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也都是顾家给的、父亲给的,所以,我不会胳膊肘往外拐。只是父亲,侄儿刚刚出生,就要屠戮那么多人,这不是浴血重生,而是身负血债。”
很凑巧的,婴儿也随之啼哭了起来,像是在赞同她的话。
顾大帅看了一眼哇哇大哭的孩子,心也软了,却仍是没有收回刚才的命令。
而这时,夏舟也已调查完了,来到了此处,便道:“大帅,大小姐说的没错,戏班与这次的事件没有任何关系。”说罢他凑近了几步,贴在顾大帅耳边小声道,“有奸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