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城的往事从来就不只是军阀戏子的烂俗角儿的恩怨缠绵,更多的是娓娓道来的求之不得与款款情深。
在把美好的事物撕碎给人看的悲剧的民国里,总有那么一两个幸运的孩子,或许他们前半生有过颠沛流离有过疏远误会,但索性最后知道了自己心中所想,知道了摒弃一切只好好珍惜眼前之人。除此之外,什么家国天下,什么性格尊严,都不过镜花水月固执不得。
就像徐迦钰和夏芸,他们应该算是新时代的代表了吧,至少他们都有着不错的门户和令人羡慕的新兴职业。而在经过了揣测和自卑之后,终是在生与死的界限之间,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爱的要的,斗不过眼前那一个他罢了。而那故作的所谓保护和骄傲,都不过是阻碍他们在一起的屏障,却又偏偏是写着以爱之名的水晶,如果不是特别通透,怕是会被困在其中难以解脱。
好在,在这段即将凋零的往事中,他们是美的好的幸福的。
二月的白城,春寒还未褪得干净,空气中却早已充斥着浓浓的酒香与暧昧。
码头上,一艘客轮正伴着呜呜的鸣笛声缓缓驶来,满载着游子久别重逢的期待与喜悦。徐迦钰穿着一套笔挺的黑色西装,头发梳得服服帖帖,站在拥挤的人群里,透过厚厚的圆框眼镜的镜片,寻找记忆中的那个身影。
客轮正在靠岸,甲板上一个穿白色长裙的女孩解下脖子上的纱巾就挥舞起来,喊着:“迦钰迦钰,我在这儿!”
徐迦钰笑了,古板的脸上像是绽开了花,他朝着她挥手,示意自己看到了,嘴里则轻声说:“阿芸,你终于回来了。”
夏芸迫不及待的下了船,视线穿过幢幢人影,徐迦钰终于看清了三年来朝思暮想的姑娘:她穿着剪裁得体的白色长裙,胸前别着精致的玫瑰花状的胸针,长发梳成辫子,随意的搭在身前,整个人像极了清纯如莲的江南女子。若说有不足,便是手中提着的一只大大的皮箱吧。
徐迦钰迎了上去,熟练地接过她的皮箱,右手不经意的挽住她的手,面上却是云淡风轻:“阿芸,我来接你,大家都在等你。”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夏芸挤在嗓子眼的千言万语都硬生生的又挤了回去,她偏头,偷偷地瞥了徐迦钰一眼,像狐狸一样的笑了:“迦钰,你想不想我啊?”
徐迦钰的手轻轻一顿,修长的食指敲在她的脑门上:“一个女孩子,说这些也不害臊。在德国的三年你就学了这些?”
“哪有,我可是有认真学习的呢,我要作全中国最好的记者、最好的摄影师。”夏芸指了指挂在徐迦钰胸前的工作证,用一种肯定的语气陈述,“你看,工作证都还戴着呢,明显就是刚从医院赶来嘛。这么心急还说没想我,徐大医生?”
这话里带着戏谑和狡猾,却也是铁证如山让徐迦钰反驳不得。他低头看了看工作证,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解释:“顺便,顺便。”
夏芸瘪了瘪嘴,玉指抚摸过胸针,委屈的道:“迦钰哥哥,你不想我,我可是想你了呢,我一直戴着你送我的胸针。”
徐迦钰心中窃喜,记忆却回到了六年前的初遇。那时的夏芸十二岁,放在普通人家也该订婚了。可夏家毕竟是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她哥哥夏舟更是政府的大官,又因为父母早逝,兄妹俩亲得很,夏舟把夏芸宠得跟眼珠子似的,哪里舍得她就这样嫁了人。
十五岁的徐迦钰就是在那时见了她,一个干净纯洁的小姑娘。
初见时,夏芸也是穿着白裙绑着长辫,手里捧着泰戈尔的诗集,坐在秋千上,小脚一荡一荡的,嘴里吟诵的却是《楚辞》:“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
什么叫一眼万年,什么是一见钟情,徐迦钰看到夏芸之时方才明白,古人诚不欺我。
少年人的思想大致相同,更何况在这样美的年华相遇,他正潇洒,她正美丽。世上最美的相遇大抵如此,也正应了那一句:“有美一人,宛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携藏。”
后来两人订了婚,约定等夏芸留学归来便成亲。出国那晚,徐迦钰送给夏芸一枚精致的玫瑰胸针:“这本是我预备着送你的结婚礼物,可想着你要离开三年,我又怕你会喜欢上其他的男子,便只有学诗里长亭送别的新嫁娘,把它送给心上人。阿芸,”他把她拥在怀里,像是要刻进骨血里一般,“把它戴着,靠近你心口的地方,就像是一直把我放在心上一样。”
可是有些东西就是很奇怪,就算你把它放在了心口,也不能保证自己就一定可以得到。
怎么说呢,就像当时徐迦钰的那句情话,可夏芸总觉得有些怪,她还恪守着那诺言,蒲苇韧如丝,可为什么有人就已经冷去,磐石已转移?
夏芸最近很不开心。
那日,徐迦钰接她回家,还没走出码头,就被医院的的事儿拉了回去。若单单是救死扶伤,夏芸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可偏偏来找他的是一个漂亮的女护士。
女护士也是一身白衣,却没戴着帽子,扎起的发上还簪着一枝小小的红色玫瑰,就连说话也是极其温柔的:“徐医生,来了个病人,院长让我请您去一趟。”
看着女护士巴掌大的小脸,面上是春桃的绯红,夏芸的醋意没由来的爆发了,她撅着嘴:“迦钰哥哥那么急,不知道是要去治什么病,我看倒是相思病。”
很明显的调侃和醋意,可病人情况紧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