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左手提着一包绿色蔬菜和一块新鲜的猪肉,右手领着一个公文包,左右手完全就像是两个世界的人,藏青色的西装上没有什么褶皱,应该是前一晚才刚刚熨过,与之格格不入的却是,衬衫上散发着一股菜场的味道。
“看来我今晚不用下厨了,你们俩好好聊,我约了朋友吃晚饭。”
林璟白了她一眼,“你不是说在家做饭的吗?”
“老同学突然约我,老同学老同学,几年都难得见一回,我得去啊,你们俩好好聊哈。”
林璟并没有邀请张路元进入房间,他也就很乖巧的在门口站着,不敢踏入半步。
本来就不大的屋子,三个人全都站在门口,更显得拥挤,空气里弥漫着香水和新鲜蔬菜的混杂气味,本来就很狭小的空间更是压抑。
“快进来,快进来,门开那么大多招蚊子啊!”林言邀他进去,自己溜的却最快。
他倒是自来熟,一进来直接进了厨房,把手里的原材料放了下来。
林璟把他的包接到手里,看着他熟练的拿起砧板剁肉,又找出盆来洗菜,然后就斜倚在厨房的推拉门边,有一句没一句和他搭着话。“你倒是能找着菜场?”
“这不是人人都有嘴,实在不行就问呗。”
“嗯……你和我的老同学们倒是混得挺熟?”
“一般一般。还行还行。”
他把厨房的门拉上,赶走了这间屋子原本的主人,“你就等着吃就成了,帮我把包拿出去,还有你该收拾收拾,该干嘛干嘛,别盯着我。”
她气呼呼地把他的包往沙发上一甩,“还真是蹬鼻子上脸,搞搞清楚谁是这间屋子的主人好伐?”
他听说今天是二林乔迁的第一天,不仅自带了食材,茶米油盐酱醋茶连带着刀具和砧板都给带上了。说来也是巧,最近两个月跑了三回北京,只有这一次,刚好是提前完成了任务。
北京的冬天来的比南方早很多,可在厨房里又不能穿的太多,那样做起活来实在是太费劲儿了,他脱下大衣和西装,解下领带,顺手就搁在了冰箱顶上。
厨房里“咚咚咚”传来一阵阵切菜的声音,节奏极快,很有韵律,有点像冬天放鞭炮的声音——当然北京的市区是不可能出现鞭炮这样产品的。林璟一直以为他是个不擅长厨艺的人,差点忘了他也是在加拿大待了一年半的留学生,总下馆子开销实在是太大,和室友elio学了两手意大利菜,也上微信和张潇远程指导过几回,练着练着,刀功也熟了不少,看着菜谱,简单的菜也能炒上两个。
煮饭的过程里,切配一向是最费时间的活,他一个人在厨房里不知道倒腾什么,林璟并没听见什么起油锅的声音。房东的房子基本上是可以拎包入住,她只需要把自己的衣服挂好,生活用品放到该放的地方,稍微扫了扫地,也就完成了今天的计划。
林璟一圈忙完,回到厨房门口,她拉开那扇透明移门,“有没有什么要我帮的?”
厨房并不大,吊在半空中的黑色大衣很显眼,“你怎么能这么懒,衣服也不知道拿出去,这大衣上一会儿全是味道。”
张路元手里拿着个碗,里面绿绿粉粉的不知道在拌什么,听到她的抱怨,第一反应不是回嘴,他沉默了几秒,手里快速搅动的筷子突然停了下来。彭林之在家里就总是这样和张潇抱怨,这一瞬间,他觉得和林璟仿佛一对结婚多年的老夫老妻,妻子不会做饭,只能等很晚加班的丈夫回来料理一切。
“你在做什么?”林璟探头探脑,但她对于厨房有天生的抗拒,对于做饭这件事情,她半分兴趣都没有,活到现在唯一擅长的也就是煮加蛋的泡面以及速冻馄饨和饺子。
张路元把她推离厨房,“等一下你就知道了,你去看会儿电视。”
她习惯性地去找电影频道,调过去,放的正好是唐伯虎点秋香。
时光倒退九年,上次吃到他做的泡面,电视上也在放这个电影。
不知道是唐伯虎点秋香太经典,不管过多少年都不会让人生厌,还是这世上巧合实在太多,巧到让人相信这世上真有上帝操控着一切。
他忙了很久很久,一直到电影的片尾曲都快响了起来 ,他才从厨房里端出两个热腾腾的碗,和一瓶老干妈。
荠菜鲜肉馄饨,他居然专门跑来北京给自己包馄饨?
“尝尝。”
“你什么时候学的?”她极力克制自己手上的颤抖,却依旧怎么也拧不开那个老干妈的盖子。
张路元接过去,手腕上稍稍一用劲儿,盖子就开了,然后舀了一勺豆豉到她碗里。
“就我第一次从加拿大回来的时候,奶奶还没病,我馋得厉害,想说要是在国外也能吃着就好了,才和她学了这个馄饨馅儿的拌法,我跟你说,我们家就我一个人会,我爸妈都不会。”
韩成送的馄饨是他包的,碗里的馄饨是他包的,张路元到底是和什么人取了什么经,用这种抓住自己的胃的方式来攻城掠地。
在北京,虽然也有如同上海一样遍地开花的吉祥馄饨,可对于林璟这种自小吃到大的南方人而言,没有一碗馄饨,是她记忆里的味道,明明都是一样的东西,但林璟总觉得那些不过是加了汤换了形状的饺子。
眼前的这一碗,才是馄饨。
她一向是爱哭鬼,眼泪啪啪啪地突然就掉了,眼前的不只是馄饨,是上海,是外婆,也是他的奶奶,是他们俩曾经共度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