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上夏蝉轻鸣,漱心斋后院支起一枚小炉,袅袅的烟气自坩埚之上缓缓腾气,几个丫鬟正蹲在小炉旁扇着柴火。
“嗯,这个差不多了”,牧落弯下腰,用团扇轻轻扇动蒸汽,闻了闻,又瞧了瞧锅中微微发红的液体,“把这锅拿到里面,还像上一个那样,用丝布滤掉残渣。”
“娘娘,新鲜的柳树皮到了”,一个小厮用衣襟兜着一些树皮方块跑进来,牧落拿起来查看了一下。
“越来越聪明了,对,就是要这种带有粉色夹层的树皮”,牧落招呼着小厮将树皮倒进坩埚,还不忘嘱咐道,“今天的差不多够了,记住不要在一棵树上反复割,不然树会死掉。”
“娘娘,你让奴婢们煮这些树皮水来治您的发热不退,真的管用吗?”,那个小厮边将树皮倒进坩埚,边问。
“当然管用了”,一个扇扇子的小丫鬟说道,“娘娘才用了两日,精神就大好了,比那些太医开的方子还管用。”
“娘娘,您可真厉害,您自己给自己治病,都比太医还厉害!也教教奴才呗。”
牧落笑了笑,用扇子扇着风,“不是太医们的方子不管用,只是太医的药主攻体内气脉的调养,效果会慢一点,而我的这个办法只治标不治本,所以会快一点。若是要去根,太医的药也是要吃的。”
“这个办法你们可以记下来,若是家里人有个头疼脑热的,可以喝它来应急,不过不能多喝,这个对胃的刺激很大。”
刚刚还笑盈盈的奴婢们忽然不说话了,扇子也忘了扇,慌忙都低下了头。牧落觉得身后异样,转身。
彦天一身玄衣,玉冠冷面,站在她身后,目光在她和坩埚之间几番流连,“你好些了?”,他问。
“翠衣!”,牧落对着门口喊道,“有人来了为何不报?”
翠衣战战兢兢从门口蹭进来,低着头。她嘴里冲着翠衣发火,眼睛却怒视着彦天,毫不避讳。
她的火气实难平息,彦天似也明白,将眼睛移开,不跟她对视。
“是朕叫她不准出声的。”
“皇上今天就一个人来?不多带些侍卫?不怕假皇后没安好心,图谋不轨?”,牧落阴阳怪气地大声说。
彦天将目光转回来,看着牧落,须臾,又将目光转开,似乎是在克制着,“朕今天来,是告诉你封后大典的事宜。”
“那恐怕君上要白跑一趟了,我现在身分不明,不适合做皇后”,牧落扇着扇子,侧过身盯着坩埚,不再看他。
“慕凌落”,彦天冷着眸子,沉声说,“你知道自己在和谁讲话么?”
“我还没烧糊涂”,牧落说,“我是在替君上着想,娶一个身分不明的人在身边,心里也不踏实。我看那个瑾妃不错,跟你很般配,又怀了龙种,封她为后岂不很好?你既不用勉强娶一个讨厌的皇后,叔叔也不用担心我内心龌龊,连累到君上,两全其美呀——”
牧落忽然觉得腰间一紧,被人大力扭转过身子,鼻尖对上了彦天的胸口。她抬头,看见彦天冷眸里闪烁的怒火,像要把他吞噬,腰间也被他钳的生疼。
这人真是听不得半句不中听的话,我不过是随便说了几句,怎么就至于怒成这样。
“彦天!你又要干什么?!”,牧落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你别忘了我有赤忠,我这次绝对——”
“封谁做皇后是朕的事情”,彦天将气息压得很低,声音微微有些颤抖,“毋需你来评判。”
“朕娶一个心爱的人做皇后也好,娶一个憎恨的人做皇后也好,那都是朕的事情,你毋需言语”,彦天压着她向前迈了一步,“你是朕的人,朕封你也好,废你也好,你也无权多言。”
“好笑!你要娶我,我还不能说话了?”,牧落想要挣脱彦天,却不料踢翻了脚边的坩埚。
滚烫的汤水霎时间泼了出来,彦天眼疾手快,揽着牧落一个转身,衣袖一摆,将她掩在身后,“哗啦”一声,热水尽皆泼上了彦天的衣角。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丫鬟们见状扑倒了一地。
“你没事吧?”,牧落没想到彦天会护着她,也吓了一跳,将彦天的手臂拉过来,撩开衣袖翻来覆去,仔细检查了一番,”还好,还好,没有烫伤。”
彦天似乎忘了一只手臂还揽着牧落,目光从牧落身上移到了倒在地上的坩埚,“在煮什么东西?”
“启禀君上,奴婢们是在煮......煮树皮......”
“他们是在帮我煮药,君上你能不能先放开我说话......”
彦天看了看牧落,眼中的怒火似乎忽然小了很多,但似乎并没有放开她的意思。
“哐啷”一声,有人自漱心斋前庭汹汹而入,牧落和彦天都向门口看去。
瑾妃娘娘和兰妃娘娘带着一群丫鬟小厮,身后还跟着一脸焦虑的太后娘娘,气势汹汹闯入了牧落的寝殿。她们似乎没有料到彦天此时会在这里,还跟慕凌落抱在一起,都愣了愣,随即拜在地上。
“臣妾,叩见君上。”
彦天眯缝着眼睛看着,没有说话,牧落知道这是他危险的信号,她微微挣了挣,从彦天怀里挣脱出来。
“启禀君上,臣妾发现慕,慕姑娘私藏禁药,欲对君上图谋不轨,因此特禀告太后娘娘,一同前来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