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睡中,众官差却又押进两人,其中一人满脸胡须,神态威武,身上脚上都带了重重的枷锁,却是个江洋大盗,光看他模样,便知其武功高强,众官差将他关在了隔房;另一人年岁已高,但气宇轩昂,众官差将他关在了对门,跟着便匆匆离去。

到了第三日上午,端木良雍又给拖了出去,此时他已气息奄奄,众官差怕打死了他,便朝痛处下手,又是在伤疤撒盐,又是火烫灌水,端木良雍痛得大哭起来,一众官差连声取笑,好似杀鸡杀猪一般地整他。一名官差伸手捏住了端木良雍的脸颊,喝道:“小子,你到底招不招?”满脸都是不耐。

端木良雍给人捏住了双颊,不由自主抬起头来,喘息道:“我不是贼,你要我招什么……”

那公人呸了一声,往地下吐了口痰,跟着重重煽了个耳光,冷笑道:“你不是贼?那你又是什么了?店小二么?”

端木良雍闭上了眼,低声道:“我叫端木良雍,是个书生。”

那官差笑道:“你是书生,果然输得厉害,嘿嘿,念这么多书干什么,百无一用是书生,拿不到功名,便成了废物啦。”说着嗤嗤地笑了起来,神色甚是不屑。

端木良雍缓缓摇头,道:“你错了,我读书不是为了功名。”

那官差往他脸上吐了口唾沫,狞笑道:“哦?你读书不是为了功名,那又是为了什么?读书很好玩么?”

端木良雍缓缓抬起头来,低声道:“我辈书生贫贱不移,所求不过四事而已。”

众官差见他鼻青脸肿,伤痕累累,兀自说得郑重,不禁心下一奇,问道:“哪四件事?说来听听?”

端木良雍看着污秽肮脏的牢房,耳听一众官差的讥笑,霎时悲愤难抑,仰天大叫道:“告诉你们这群无知之辈吧!我辈读书之人,只求能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生平全此四事,虽死无憾!”他虽已奄奄一息,但此刻说话仍是掷地有声,神色间更流露出一股激愤之意。

隔房大盗本在地下睡觉,听得端木良雍说出这四句话,竟缓缓站起,凝目便往端木良雍看去,脸上却有五分讶异,五分敬佩。对门的老者更是眉头一挑,不住地点头。

这日众官差打到手软,端木良雍却仍是一字不招。

当夜,端木良雍昏迷中隐约听见有人说话,但听一人说到:“……和陛下明着干,古来没一个能活。如今靠着咱们这些朋友替你奔走,才换来这个良机……不要为难自己,活路就在笔下,写吧。以后大家又是同朝臣子了……”

不一会又听另一人说:“这天下是陛下一人的天下,陛下想变法,我们这些臣子人微言轻,只能随波逐流。如今你家里人都要保不住了,可万万不能再逞强,便答应草诏吧。”

端木良雍勉强睁开眼,昏暗中仿佛关在对门的老者的房中多了几个人。方才说话那人见老者仍没有反应似乎有些着急,连声催到:“值得么?都到了晚年,还有什么事比得亲人的幸福?写吧,不写才是傻子啊?”

那老者总算有了反应,只是他说话的语调未免太过平静了一些:“吾本息机忘世、槁木死灰之人,念念在滋于古之忠臣义士、侠儿剑客,读其遗事亦为泣泪横流,痛哭滂沱而若不自禁,今虽不能视富贵若浮云,然立心之本,岂能尽忘?我身入梏炬,我心受梏方,天地大无耻,吾对之以二字,曰:正道!”

隔房的大盗闻言猛地睁开双眼,那对电一般的精光看得老者周围的人心虚不已,一个个灰溜溜地离开了。老者的话给端木良雍带来的震撼更是无以复加,他忍着身上的创痛吃力爬到牢门边,双手扒着栏杆往对面望去。那老者说完那番话之后便一直在写字,不知写了多久,忽然抬起头来朝着端木良雍一笑:“年轻人,告诉我,正道是什么?”

“正道……”望着老者和善的目光,回想起自己的悲惨遭遇,端木良雍不假思索地答到,“就是做对的事情!”

“对的事情!”老者脸上现出欣慰的笑容,连说了几声好之后忽然仰天大笑到,“好,好,好,后生可畏啊!哈哈……临去前竟能遇上知己,上天果然待老夫不薄!哈哈——”

老者抛下笔,如醉酒般挥舞着双手仰天大笑,直笑到没了力气,声音也越来越低,最终,大牢里重归寂静。

“老先生?老先生!”端木良雍望着伫立在墙边一动不动的老者,心中不是滋味。

“别叫了,他……已经去了……”隔房的大盗忽然出声。端木良雍扭回头,却发现牢房里多了许多黑衣人,大盗的牢门也已被打开。

“带上那书生吧,他和那老者一样,都是汉子!”大盗对着黑衣人吩咐到。于是,端木良雍也被小心抬出了监牢。即将离开之即,他忽然对抬他的黑衣人说,“这位好汉,能否麻烦您帮忙把那老者所写的东西一并拿来?”

那黑衣人望向大盗,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便返身走入老者房间,带出一大堆奏折来。端木良雍强忍伤痛接过那些奏折,借着月色打开一看,但见那四五十来幅奏折上或以血书、或以泪纹,竟全数写着正道二字!

半年以后,一个被查封了半年的名为书林斋的书院在云梦泽一带重新开办了起来。到得后来,普天下莫不知晓,云梦泽有这么个清议地方,那是读书人心中的宝殿。而书林斋的新任主人正是端木良雍!

●杀戮之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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