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掌柜只觉左肩上压着一座山,腿弯子撑不住几乎要瘫下去,情知遇上了难缠的客人,却又欢喜这竟然是一笔大买卖。一时又是惊来又是喜,强撑着不倒下,还挤出一个笑来颤声道:“这位爷,小的明白,小的明白。别的都好说,只是这一层已经有两位客人住进来了……”他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眼前的生意显然更重要:“您等着,小的这就叫他们走。”
“不必了。这天寒地冻的,没得把人往外赶的道理。今日让他们住着便是。明日再说。”隐在灯火暗处的景祯突然发话。
“是是,爷您真是宅心仁厚!”掌柜的点头哈腰地说。只听得“叮”的一声,他脚下多了个白花花的银锭子,偷瞄一眼,怕是有十两重,将自家整个店包下三五天都足足有余了,直把他心里欢喜得不知怎样才好,捡起来唱个大喏:“谢爷的赏!”一抬头,章丑正凶神恶煞地看着他,惊得他胆儿直颤,立刻把银子揣进怀里告退了。
待掌柜的退了出去,章丑也告退回府传令,独留林笙一人服侍。“殿……公子,我去要点热水,给您打个热热的手巾把子,您净了手脸趁热用点饭食。”景祯不置可否,林笙便快步出了房门。
蹬蹬蹬下了楼,正看到小二从后厨出来,手中提着沉沉的一个木桶,热气蒸腾,林笙自动自发地以为这是给他们准备的热水,上前道:“拿来,爷自个儿拎上去即可。”
小二一愣,他身后立时有个急切的女声响起:“这是我先要的。小二,你可不能给了别人!”
林笙探头一看,见是个一身簇新青布棉裙的女子站在后头瞪眼看着他,一头半长不短的头发像男人般束在脑后,想是刚洗过,湿淋淋的。他看着觉得这面孔有些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来哪里见过,又细细打量了一眼,发现她那身衣服上过浆的褶痕尚在,可见还不曾下过水,只无论如何不明白她为何如此面善。
自然是想不起来的,当时在大生门外,晏晴一身脏得不成样子的破棉袄,脸上头上污浊不堪,几乎难辨男女,此时已经捯饬干净换了衣衫,简直像是换了个躯壳,林笙一时看不出来实属正常。
她也逼着青虎清洗了一番又换了带着上路的新衣,这会子正急等着热水去给青豹擦洗。
小二有心向着包了一层楼的阔客,兼之之前已经给晏晴连送了三桶热水正有些不耐,便开口劝道:“姑娘,您已经一连要了好几桶热水,这一桶就先匀给这位客官可好?出门在外与人方便那是积德行善的事情。小的这就给您接着烧去,不过顿饭功夫,可不就又得了。”说话间已经自作主张将水桶递给了林笙。
他没想到晏晴却是不肯相让,人一闪身已经站到了他们之间,也牢牢抓住了木桶的把手:“小二,这一桶热水可是我事先与您定好了的,五个大钱您也收了,这会子让我相让,未免有些不是道理。”
林笙直直地瞪着那双手,纤细雪白,却并不细嫩,尚能看到一些似是冻伤的痕迹,跟他自己的那双大手形成了一黑一白鲜明的对比。二人手指相触,晏晴未曾在意,林笙却是触电一般猛地松开了手,木桶被带得狠狠一抖,不少热水溅了出来,两位惹事的没烫着,全数泼在了小二脚面上,烫得他哎呦妈呀抱着脚一迭声叫唤。
“姑娘,你可真是……不知廉耻。”林笙也恼了,这女子看着挺文静柔美的,没想到竟然这么难缠,一桶热水而已,不但不肯相让,竟连男女大防都不顾地上前来夺,亏得自己一甩手闪得快,不然名节都要给她毁了!果然这种腌臜的店,就是住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人。
他腹诽得起劲,浑然忘了他家尊贵的殿下也正在二楼歇息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