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四十六年的北京城,是当之无愧的世界第一大都会,庞大的城池,超百万的人口,无不让普天之下的臣民为他的雄伟而惊叹。
但京师虽大,圈子却是狭小的,顶级权贵的圈子尤其狭小。
镇远侯打麻将输光家产的壮举,以台风过境的速度传遍了京师权贵圈,闲得蛋疼的贵人们无不抚掌长笑。与顾伟奇来往密切的勋贵们喜极而泣,苍天终于开眼了,这个为祸京师多年的败类也有今天呐。
永宁侯郑国泰那个畜生,总算干了一回人事,给大家伙儿出了这口陈年恶气。
勋贵们一时弹冠相庆好不热闹,等着看顾家父子的好戏。就在这当口,众人收到了镇远侯府明日赴宴的帖子。
帖子的内容,依然那么清新脱俗,那么无耻飞扬,贵人们如同吃了一把苍蝇。
英国公府,老国公张维迎瞪大了眼看着帖子一言不发,良久叹口气道:“顾家父子真乃神人也!杨安,我怎么就觉着顾维奇那个蠢货这是换着法儿地坑人呢?
管家眼皮都不抬,淡淡道:“老爷,您的感觉向来极准的。以老奴看来,这般又损又刁全然不要面皮的法子,定是姚崇古那条老狗的主意。
错不了!”
……老姚背得一口好锅啊。
张维迎嗤笑道:“不怪姚崇古吃相难看,顾伟奇此番让郑国泰阴掉了全副身家,老顾家这是逼急了。谁都有个难处不是,见死不救可不是咱英国公府的作派,咱们合计个章程出来。
对顾家的援手不能太难看,省得凭白让文官和内廷看了笑话!”
管家不动声色道:“全凭老爷吩咐,今儿这水火里拉顾家一把,月里老太君大寿,也好给他父子一个投桃报李的机会。好教文官们看看,勋贵都是仗义不计前嫌之辈!”
张维迎严肃道:“老杨呐,本公的肚子里有施恩不望报,有勿以善小而不为,偏生没有什么投桃报李,你的书还得读哇!”
……
成国公府,老公爷朱纪成满是褶子的老脸笑成了一朵烂菊花。最后实在停不下来,竟然弯腰捧着肥胖的肚子咳嗽不已。
世子朱虞啸赶紧地给老爷子拍背顺气,语带责备道:“父亲,不赖儿子说您,顾家父子闹的笑话早已不差这一件两件。您这般忘形不打紧,若要伤了身子,当心母亲拿您的不是。”
老公爷不干了,瞪起了核桃大的眼珠子咆哮道:“小兔崽子你眼瞎呐,这阖府上下还有人能拿老夫的不是,你让她拿一个试试,赶紧地让她来试试!”
世子爷瞥了撇嘴不再言语,表情却让老公爷很受伤。
这逆子,老公爷暗骂不已。好在儿子没有顶嘴,不像顾家的小畜生,老子说一句儿子能还十句。一念及此,老公爷便消了气,雨过天晴乐不可支道:“老夫说啥来着,顾家那个小混账若是能写出自己的名字,老夫便手掌煎豆腐给他吃!如今这小崽子也算争气,能一口气写出五个大字。哇哈哈哈,老夫明日倒要看看他顾家的世子爷是用膝盖爬,还是屁股滚出了五个字!”
……
武安侯府,老侯爷郑靖远哗啦啦抖着帖子大笑道:“青寒,你那位世兄如今吃饭不要人服侍,还能手书明志了,实在是京师百姓之福,纨绔界的噩耗啊!”
世子郑青寒凝重道:“父亲,可不敢低估子轩兄的潜力。要知道子轩兄五岁能偷看丫鬟洗澡,九岁能打折成国公的马腿,十三岁与皇长孙干仗,打靑了皇长孙两只眼睛。
自启蒙以来,子轩兄打跑了十二位西席,呵呵,最厉害的要属去年八月那次。为了赶跑那个最不怕死的西席,子轩兄竟然找到了镇远侯的,给西席喂了两人份关进了黑屋,再给护院大狗喂了三人份,一发扔进了黑屋……
以致如今镇远侯府出再多的银子,也没有人敢调教子轩兄。
在京师纨绔界,能够扛起领军大旗的人选,除了子轩兄,孩儿实在不作第二人想!”
郑侯爷唏嘘道:“即便如此,那小兔崽子又怎能赶得上他那个混账爹?
论起来,咱们这帮老伙计真挺佩服老匹夫。
圣上克继大统以来国是纷繁,朝廷的事儿咱就不掰扯了,单说这行军布武南征北讨,本朝用兵之盛唯洪武、永乐二朝可比。
二祖征沙漠、讨蛮夷气吞六荒八合,我等先祖莫不喋血沙场战功赫赫!那时的朝廷,文官还在一边儿玩泥巴呢。时光无情呐,到了本朝三大征,曾经骁勇横行的勋贵们,竟没有一人立下盖世奇功。
仅有的脸面,还是顾老匹夫在播州之战挣下的!”
郑青寒奇道:“竟有这样的事,顾世伯既有如此功勋,为何今日……”
眸中流出一丝伤感,又有些许愤怒,郑靖远叹道:“为何今日名声如此不堪对吧?
若是老匹夫能永远这般英雄骁勇,倒不失为勋贵的翘楚,武人的楷模。奈何老匹夫在播州之乱平定后,被吓破了胆的顾老侯爷领回了京师严加看管。老匹夫郁郁不欢,整日流连花丛,京师有名的花楼几乎被他包圆儿。
直到几年后遇到顾夫人,老匹夫总算收了心。
顾老匹夫安心过起了日子,怎料天意弄人。老匹夫荒唐半生老来得子,也算上天待他不薄。但老匹夫命薄啊,顾夫人产子竟然母子两难,稳婆只能保一个。顾夫人决意保小不保大,顾子轩落地之时,顾夫人已经撒手人寰。
老匹夫一日之间感受了香火传承的大喜,也感受了挚爱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