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进门还没来得及喘气,何莞尔看到卢含章拖着行李箱,从卧室走出来。
“姐,我订了今晚的机票,马上去机场。”她说。
何莞尔闻言一惊,刚才的事抛诸脑后:“这么快就走?不是说过了十月再回去吗?”
卢含章沉默几秒,牵起嘴角:“我接了谌远泽的案子。”
明明人就在眼前,声音却有几分遥远和缥缈的感觉。
何莞尔脑子停摆好一阵子,总算逼出两个字:“恭喜。”
卢含章抿唇回了两个字:“谢谢。”
何莞尔闷了几秒,咬着唇,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了。
手机铃声忽然响起,卢含章接起电话,简短几句话后挂掉,对何莞尔说:“车来了。”
何莞尔回过神,不由分说地从她手里接过行李箱,说:“好,我送你去。”
晚上七点的江北机场,大雨倾盆,安检入口处的大屏幕上,红彤彤一排因为雷暴而延误的航班信息。
卢含章的航班也在其中,起飞时间待定。
何莞尔拖着行李箱,回眸说:“雨这样大,今天还不知道延误到几点,要不干脆改签好了?明天再走好吗?明早上我带你去吃那家开了二十几年的小面,下次你回来,说不定老城区改造完成,店都关门了。”
她语速轻快带着期盼,黑白分明的眸子里,蕴着几分楚楚可怜的水色。
卢含章叹了口气,回答:“我只能等的,明天晚上就要见他。”
声音柔软,表情却异常坚定。
她闷了几秒,长叹一口气:“好吧,你注意安全。”
声音里是掩不住的失望。
看何莞尔闷闷不乐,卢含章也不在意,从她手里接过行李,排到了队伍的最末尾,瘦小的背影毫不起眼。
卢含章比何莞尔小两岁,也一直比何莞尔矮了不少,身高差距最大的时候,两人相差快二十公分。
直到成年,两人的身高差距都很悬殊。
因此就算是视力极差的老外婆,也能靠着身高就轻易分辩出她们两个,那些年还经常拉着她们两个,一手揉着卢含章的头顶,一手在何莞尔额前比划,念叨着何莞尔这个姐姐,应该分几公分给妹妹才好。
老外婆说着一口顺溜的东北话,却完全是个俄罗斯老太太的模样——也正是源自外婆的俄罗斯族血统,让她和含章,有着和身边小伙伴们截然不同的外表。
十五年前开始,何莞尔和卢含章这对本来在天南海北的表姐妹,一起在庆州渡过了四年的时光。
而这之前的渊源,是因为一场车祸。
记忆已如吉光片羽,那场车祸留给何莞尔的是拼不起的碎片和看不见的伤痕,留给卢含章的,则是父母双亡的殇逝。
何莞尔还记得她躺着不能动的夏天,病床对面的白墙下,瘦小的卢含章蜷在一张藤椅上,捧着速写本从早画到晚。
那年秋分前后,车祸导致的不明原因感染,让她连续一个月发烧,额头滚烫嘴里嚷着让人听不懂的胡话,听说形态骇人。
当时除了父亲就只有含章不害怕,安安静静地守着又哭又闹的她,一守就是一整天。
好容易退了烧,她脑子却似乎烧坏了,听不懂大人们的话。
含章便一幅幅地画给她看,一个个字指给她认识,又一句句地读给她听,俨然成了她和这世界之间的桥梁。
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四年,她们在一起经历了很多,两人之间有了比亲姐妹还要深刻的羁绊。
光阴荏苒,何莞尔身上再看不到十几岁还牙牙学语的傻模样,卢含章则依旧爱画画,也依然是少女时候的模样。
浓眉杏眼,鼻梁高挺,亚麻色的头发垂在肩头,发尾微微鬈曲,像个洋娃娃般精致。
偏又带着几分与生俱来的清冷恬淡,似乎再大的祸事也不见她眉眼间有过愁苦。
然而命运早就不着痕迹地慢慢靠近,丝毫不容人反抗。
从她忽然说晚上看不清楚开始,短短十年而已,已然到了分不清绿和蓝的阶段。
来自老外婆的血脉,让母亲和姨妈都有晚上看不清的毛病,而到了卢含章这里,却成了预后最差的一种。
夜盲、蓝绿色盲只是中间阶段,到最后视线范围一点点缩小,再也看不见。
所以,留给含章的时间已经不多,她现在要去见那个“他”,她怎么能够阻止?
“莉莉娅,加油!”
嘴巴忽然快过脑子,等何莞尔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握着拳头,叫着卢含章的小名给她打气。
卢含章有些意外地回头,抿着唇微笑:“笑笑,你也是。”
莉莉娅是卢含章的俄语名字,据说何莞尔本来也有的,那年事故以后却不许叫了——外婆说那名字不吉利,从此只叫她的汉语小名,笑笑。
忽然红了眼眶,何莞尔忙撇过脸说:“我知道这边有家小面味道马马虎虎,我去给你买,你先别进安检,就在这里别动。”
卢含章轻轻扬眉:“还好你没说要去买橘子。”
何莞尔干笑一声,堪堪掩住声音里的一丝喑哑。
二十分钟后,她提着个饭盒归来,递到卢含章跟前,笑靥如花:“面和调料分开的,你进去了就趁热吃,总比飞机上的猪食好。”
晚上十一点,好一番电闪雷鸣后,一场暴雨终于结束。
徘徊在机场的何莞尔查到卢含章的航班将在一小时内起飞,终于放心地离开,却因为暴雨的积水好几条交通干道暂时封锁排除隐患,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