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春山垂下眸子,一言不发地拿起刚才喝了一半的啤酒,握着罐子的手指紧紧地收缩,似要将易拉罐捏扁一般。
柯知方看着他的动作,缓缓地叹气,说道:“第一,何莞尔出车祸时候是十四岁,休学一年后十五岁,上高一的时候说话还怪腔怪调的,所以你怀疑的一年时间是在重新学习语言。但是,一个从小长在大漠没有接受过教育的女孩子,能用三年时间,不仅学习一门全新的语言,还能弥补九年制义务教育的空白,甚至在高考时取得那么好的成绩?”
柯知方提出的,确实是个难以解释的问题,莫春山默默地听着,眼睛都没有抬一下。
柯知方的声音耐心而舒缓,似是想安慰他:“你应该知道何莞尔的资质不算是天才,她到底能不能做到三年学完别人十五年学习的内容,相信你能有正确的判断。”
这句话过后,莫春山握着啤酒罐的手指,指甲处略微泛白。
“第二,如果何莞尔如你所说不是那个何莞尔,那么那个何莞尔呢?又去了哪里?要知道出车祸之前的何莞尔在长达十四年的时间,也是真实存在过的一个人,怎么就能平白无故地消失?
“第三,据我所知,没有任何方法能封存住一个人的记忆数十年,再高超的催眠术都不行,反而车祸造成的颅脑损伤有可能造成这样的结果。”
柯知方深深吸了口气,声音平缓而没有起伏地说出剩下的部分。
莫春山倏然间抬头,看着他,若有所思。
“第四,也是最后的一点,”柯知方停了一停,接着说出了自己最后的结论,“所以,何莞尔的身世可能确有隐情,但是她和你的小草无关,她们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如果说何莞尔出现在你眼前,以及和我有交集是有人故意算计,那么他也当然会想要给你造成何莞尔就是小草的误会,从而让你难以判断,甚至丧失理智做出些自毁长城的事。”
短短几分钟过去,莫春山已然平静了许多——至少从外表上看是这样。
他扔掉手里被捏得变形的啤酒罐,坐在沙发上腰背挺直,早没了之前的惶然失措。
“有件事忘记和你说,”他缓缓抬起头,看着前方站着的柯知方,“昨天何莞尔手里得到一些资料,那些资料里,想要误导她像halo。”
“halo?”这次轮到柯知方吃惊,“怎么会是halo?这件事,怎么又和halo联系起来了?”
“他把halo的照片做了点手脚,弄出一颗泪痣,现在何莞尔已经对号入座认为她自己和halo像,开始觉得我是在把她当成halo的替身。”
莫春山扯出一丝不知是笑还是难过的表情,声音似裹着一层雾气,朦胧不清。
“可halo明明——”柯知方一句话都没说完,攥紧着拳头,眼里是无以名状的惶惑。
“看吧,你都不冷静了,”莫春山嗤笑一声,“他真是很清楚我们两人的软肋和弱点,另外,我真不知道他这样刻意的一番行为,到底是想干什么。”
这句说完,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起来,都没有再提halo这个名字。
茶盏的水渐冷,谁也没心情再喝。
柯知方慢慢坐下,提起公道杯里尚未冷的茶水,朝茶盘中央的一只荷叶碟淋去。
碟子里的几可乱真的绿泥变色螃蟹,一触到热水便从泥青色成了虾红,似被煮熟了一般。
一呼一吸之间,他的气息已然平稳。
“先是费尽心思把你和何莞尔凑在一起,现在又要制造误会把你们拆开,”柯知方缓缓地说着,“现在,又妄图把我也拉进这个游戏,莫非他是看穿了你的将计就计?”
莫春山微微一颤,深黑的眸子直盯着柯知方看着,好一阵子问道:“怎么说?”
“你提到过的小草,心口中过刀应该会有疤痕,如果你们有肌肤之亲,你应该早就有了结论。所以,你和她所谓的结婚,只是一个引人上钩的骗局而已。只可惜,现在他已经识破了。”
柯知方说话之际,莫春山已从兜里掏出一个手机,低头在手机屏幕上滑了滑。
接着,他将手里本属于顾念的手机递给柯知方,说:“你不是问我为什么知道何莞尔没有记忆的事吗?答案都在这里。”
几分钟后,听完何莞尔那一晚在微信上的倾诉,柯知方皱起眉头:“她的问题我早就知道,你也不用以这样的方式提醒我,她喜欢你吧?”
莫春山摇了摇头,回答:“你难道没有注意她的用词吗?隐藏在瞳孔深处的脆弱少年——”
他说着,站起身一秒钟端起高冷的架子,瞥了柯知方一眼:“我,脆弱少年?哪一点像?”
柯知方被他说得没了言语,思忖了一阵,回答:“这么说,你是怀疑她其实早就认识你?”
莫春山不动声色地点头:“目前能做的验证,我都做过了,答案似是而非。所以,我还有些计划。”
柯知方听闻计划二字,精神一振:“你要怎么办?”
“你知道的,我不会认命。不管她是不是她,不管这是不是个陷阱,我都不会让那些人伤害到她。”
莫春山目光深沉,冷白的灯光下,清俊的轮廓却比平日锋利许多。他深深地看了柯知方几眼,接着低声地说出了噩梦初醒后才做出的决定。
柯知方听得张大了嘴巴:“你疯了?这里才是你的主场,怎么玩你说了算。你竟然要去那里?那边还有战乱,你忘了吗?”
“置之死地而后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