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点?到底是什么盲点?”
时左才捻着额前的头发,也不说话,只是自顾自沉默地思考着。
直到我开始觉得不耐烦,打算再次挑起话题时,他终于挪动了鼠标,点开了一篇两人分手后的日记。
“你看这里。”
【7/8】
【路灯变换着。以前我都会陪着何先生。现在何先生得自己过马路了。像以前一样,跟着过马路的人群一块走。】
我仔细地看了一遍,没有察觉到什么特别奇怪的地方。
“有什么不妥吗?”
“从较真的角度来说,不妥的地方非常多。”
时左才竖起一根手指:
“第一,为什么日记的主人会特意提到何遇得‘自己’过马路?”他又竖起第二根手指:
“第二……写日记的人还强调了一点,何遇过马路的时候,是跟着过马路的人群一块走的。”
“等等。”我有点摸不着头脑:
“过马路要跟人一块走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咱们大天朝过马路历来都是这样的啊,组团凑够了人就可以一块闯红灯了……”
“我想说的,并不是羊群效应的问题。撇去这一点心理效应不谈,一个正常的人类,决定过马路的依据,难道不是看红绿灯吗?”
我眉头皱了皱:
“你想说明什么?”
时左才没搭理我,又往前翻了翻,连点了几篇日记,都没找到他想要给我看的那一篇,看来记忆力恐怖如他,也有记不清东西的时候。
“应该是在这里……”
过了几分钟,他终于又翻出一篇非常早期的日记。
“你拿这篇对比着看一下。”
【#566#今天又是星期五啦,可以去接何先生放学真的很开心!平日都是何先生一直在照顾我,但一到了星期五,陪何先生一块走过人行道的时候,我就觉得我像是超级英雄一样!】
“我知道了!”我脑子里灵光一现:
“你想要让我知道的是,日记的主人一直在无意识地强调一点:何遇不太合适一个人过马路……也只有这样,才能够解释为什么她会在陪何遇过马路的时候觉得自己是‘超级英雄’了,因为她认为那样是在保护何遇……”
“那么问题来了,什么样的人才会存在着无法过马路的障碍呢?”
我很快联想到前一篇关于“过马路”的描写——日记主人写到何遇过马路时是以路人的行为作为判断的,那也就意味着,他无法辨识红绿灯……
“何遇……是红绿色盲?!”
时左才沉默了几秒:
“我觉得他不仅仅是红绿色盲……更有可能是全色盲。”
我愣了愣。
“为什么这样说?”
时左才再次调出几篇日记。
【我一直觉得红色是很温柔的,像是温暖的绸布,但红色常常会被赋予一种警示和危险的意义,就好比路上的红绿灯……可是,玫瑰也是红色的呀……】
【……我告诉何先生,红色是热腾腾的草莓蛋糕的味道,黄色是夏天在海边喝柠檬汽水的味道,蓝色像是大海里的比目鱼……】
【窗外的天空是湖蓝色!像是整个世界都颠倒过来了,仰头就能看见清澈的湖水……】
“注意看中间这一篇:日记的主人为什么要‘告诉’何遇她对每种颜色的观感?”
我坐起身来,一拍手掌,周围的几名网友都诧异地拧头看我:
“原来如此!正是因为何遇是全色盲,分不清楚一丁点颜色,所以她才要给何遇讲述每种颜色是什么样的感受……”
说着,我脑海中宛如掠过一道闪电,晚修时偶然碰见的场景在脑海中浮现。
那是在我偷偷跟踪章妹上到广播室的时候……
“阿才!!才才!!”我跳起来,抱着时左才的肩膀一阵猛摇,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
“今天!章妹给何遇偷偷送巧克力的时候……对,她送的是什锦巧克力……一种颜色一个味道,然后何遇说他不能吃榴莲,章妹就说让他别吃黄色的……”
“然后,然后何遇说——”
【我不行】!!!
时左才眼睛一亮,我仿佛掌握了某些极为重要的线索:
“这太奇怪了不是吗?他没有说‘我不想吃’,也没有说‘我不要’,他说的是【我不行】!!”
“我现在才反应过来,他指的……应该就是自己是全色盲的事情……他分不清楚哪个是黄色,当然也没办法区分哪个是榴莲味道的巧克力,所以他说他不行……这样一来,基本就可以确定他真的是个全色盲了……”
我越想,心底越是觉得奇妙而震撼。
自打我高中分班之后,何遇就当了我三年的数学老师,而这三年间,我们班里竟没有任何一个人发现他是全色盲的事实。
而当抱着这个推论回忆起往昔学习生活中的某些细节时,又会有许许多多的记忆可以印证这一观点,这几年来,何遇在给我们上课的时候,从来都不曾用过彩色的教材书,用粉笔写板书的时候,也经常会用各种各样的颜色的粉笔——我起初只是以为他不拘小节,压根没想过他是无法辨识这些粉笔的颜色。
而更令我觉得奇妙的是——郝淑卿,这个对世界充满了热爱,对生活中的颜色极端敏感,字里行间都透露着感性的女人,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一个无比理智的、眼中的世界是一片黑白的男人。
爱从来都不是单方面的付出。
郝淑卿的日记里,每一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