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间宽大整洁的办公室,窗明几净,陈设讲究,一幅厚紫绒窗帘,挡住了浓烈的阳光,使屋内的光线有些暗。惠姐走进门里,随手便把沉重的木门给关上了。
一张栗色办公桌后,坐着一个穿军装的军官。
这人身材微胖,长着一张大白脸,微微翘起的嘴角总象是在笑,是那种“慈眉善目”的长相,他抬起头来,看了林飞一眼,从办公桌后站起来,“李兄……咦?”
林飞穿戴模样,粗看起来和刚才走出去那个商人差不多,但若走到近前仔细观察,毕竟区别甚大,惠姐只是凭着印象给他化妆,难免牵强。现在两人正脸对正脸,那人立刻看出有异。
林飞一眼便认出来,这个军官正是自己的同学褚凡。他摘下自己的礼帽,压低声音说道:“我是林飞。”
“啊?”褚凡的脸色变了,张大嘴巴,愣了两秒钟,向林飞和惠姐打量了两眼,也压低声音说道:“跟我来。”
褚凡转身带着林飞和惠姐,穿过一道屋门,走进内室。内室里只有一张铁制行军床,和一个立式壁橱。褚凡指指行军床,“林兄,你坐吧,这里安全些。”
“不用了,褚兄,我说几句话就走。”林凡站在门口,这间内室连窗户都没有,光线更暗,但位置隐蔽,不至于被外面的哨兵听到谈话声。林飞看着褚凡的神情,他胖胖的脸上,有惊异,有担忧,倒也没有其它的表现。他低声继续说道:“老同学,你可能知道,我现在的身份。”
“知道,”褚凡的脸色在这间光线暗淡的屋里,显得更加阴暗沉重,他两手一摊,“林兄,自从八一三以后,咱们俩就算是对敌阵营了,唉,这也是阴差阳错,每每想起这些,也总是……怎么说呢,从前的同窗友情,都让战争弄错了味道,世道沧桑呀……不说这些,林兄,你此来,是为了什么?”
“你还记得咱们从前的雄心壮志么?”
“这个……”褚凡面有愧色,“怎么说呢,你一定说我是软骨头,是汉奸,是国家的罪人,可是……林兄,各人有各人的难处哇。这两年,我尽量不去战斗部队,只在后勤上鬼混,其实……我知道做到这个份上,也难以被你原谅,可是,我又能怎么办?”
“难道你不想给自己留条后路?”
褚凡挠了挠脑袋,一脸为难。
惠姐在旁边一直盯着褚凡,这个胖乎乎商人模样的军官,很难想象是正规军校毕业的老牌军人,只象个圆滑世故的店铺老板,军官服穿在他身上,显得鼓鼓囊囊,毫无刚劲的军人气质。见了林飞以后,从最初的惊诧,慢慢恢复正常,倒也没有看出其它可疑的迹象。
“林兄,”褚凡一脸苦涩,摊着双手,“说到后路,又有谁不想留?可是咱们都不傻,退路又是那么好找的么?买货不下本钱,空手套白狼的生意,天下是没有的……”
“那么,你是不想走这条路了?”林飞语气严峻起来。
“不不,”褚凡赶紧摇手,“别误会,林兄,别人不了解我,你还不清楚么?我从来胆小怕事,做起事来前怕狼后怕虎,这事毕竟太大,我……心里有些乱,你让我考虑考虑,怎么样?”
“那行。”
褚凡拿出手绢,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子,无奈地摇了摇头,忽然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拿出一盒烟来,递到林飞和惠姐面前,“来来,先抽烟。你看看我,一慌,什么都忘了。”
惠姐朝林飞微微摇了摇头。烟,是绝对不能抽的。
从进屋以来到,惠姐一直没有说话。她的右手一直插在衣袋里,攥着一支子弹上了膛的小手枪,只有情况有异,随时可以击。褚凡看了她一眼,礼貌地点了点头,问道:“这位是……”
“我姓惠,是林先生的副官。”惠姐粗着嗓子说。
“哦,失敬失敬,”褚凡点点头,又转身望着林凡,“老同学,说实话,今天你来,让我觉得有点突然,我还……一时难以转过弯来,你容我两天,好好想想,行吗?不管怎么说,我还是个中国人,唉……要不是顾及这一大家子,这样吧,老林,咱们先初步达成一致,你不知道,我真的有困难呀,得把全家人都给安顿好……不说这些了,老林,你告诉我,眼下,我应该怎么办?”
他嘴里罗里罗嗦,语意含混地说了一堆,似乎又是同意林凡的话了。林凡很爽快地说道:“眼下,你不是掌握着联勤处吗?可以利用手中的权利,给咱们做点事情。”
“当——”墙上的西洋挂钟,出一声敲响。
褚凡脸上露出一丝忧色,“唔……行,好的好的,我听你的。这样吧,老林,过两天,咱们再见个面,那时候再具体商议,今天我不能多留你了,一会日本人要过来,你们得赶紧走。”
“好的。”
惠姐说道:“褚主任,请您送我们出去。”
“好好,”褚凡愣了一下,接着便连连点头,带着俩人走出内室,从衣架上拿下军帽戴在头上,走到门口,先撩开窗帘一角,向外张望了两眼,然后冲林飞和惠姐摆头示意了一下,推门走了出去。
门外,站岗的士兵,见到褚凡出来,挺胸抬头,打了个立正。褚凡轻轻咳了一声,正了正军帽,把手往前一伸,“李兄,请。”林飞微微欠一欠身,迈步走出联勤处的大院。
惠姐跟在两人的身后,右手一直在衣兜里紧握着手枪,此时,若是褚凡一个眼色,立刻便会冲过来无数的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