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下过一场秋雨,空气中微微透着凉意,凉透了绚烂的夏花,唤醒了桂树枝头的碎金。
御花园中有一八角小亭,小亭子的前方有一弯细流淌过,从小亭子中欣赏秋日御花园的景色,也是件十分舒畅的事。
温文澜闲庭信步,冠玉黑着脸憋屈地迈着小步子跟在温文澜身后,不语指挥着小太监快步上前往小亭子中的石凳上垫着软垫,等到温文澜走过细流上的石板,小太监纷纷退下,温文澜刚好可以坐上柔软舒适的石凳。
冠玉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在心底骂了不语一句“奴性”。
似乎感应到冠玉心中所想,不语斜了一眼过来,冠玉坦荡荡的接受,脸色不变。
“坐。”温文澜指了指她对面的石凳,上面没有铺上软垫,被秋风浸过,冷冰冰硬邦邦的,“就在这,为朕演奏一曲吧。”
冠玉面上看起来冷冰冰一副疏离的样子,但早已积了一肚子火气。
九琴殿中的花园太小,已经不够他练琴了,打算来御花园试试,他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走出九琴殿,结果遇上温文澜。
一向不信天不信地只信自己的冠玉,在心中暗暗发誓,下次走出九琴殿一定要看黄历。
按下性子,冠玉走到石桌旁,先不急着把琴放下,小卫子捧着一块素色绢帛小心翼翼地铺在石桌上,把褶皱抹平了,这才退到一旁。
温文澜的视线在那块素色绢帛上停了一会,是前周朝的赫连绢,不由得挑眉,赫连绢是周朝很名贵的布帛之一,据史书记载,赫连绢是前周朝太宗皇后故乡进贡之物,每十年一匹,结果这传说中的宝贝被冠玉用来垫琴。
南朝只有两匹赫连绢,一匹已经随他父皇进了永安陵,一匹裁下一部分用来包裹他父皇生前的佩剑,现在在太庙,剩下的在奉天殿。
温文澜之所以一眼就认出赫连绢,是因为每次去太庙时,她都会单独与那把佩剑待上一会,因此印象深刻。
不过,冠玉手里怎么会有赫连绢,他当年进宫的时候到底带了多少东西。
冠玉徐徐解开缚着琴的袋子,不急不慢地将琴置于赫连绢上,一撩衣袍,端端正正在石凳上坐好,神情肃穆,就像一名祭司在呈接天意时做的最后的仪式。
冠玉手指轻轻一拨,悦耳的轻声滑过每个人的耳畔,清脆悠扬,随着冠玉十指的挑勾拨弹,温文澜似乎看到了一副场面壮阔的将军攻城图。
六军将士身着玄甲,整齐列阵与一座烽烟萦绕的残城之前,整洁完整的帅旗傲立在血雨腥风当中,给全军将士灌注了最坚实的力量,阵前当首一人脚跨黑明驹,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扬出将军的铁血杀伐果断。
残破的城楼在血色残阳中颤颤巍巍出陌路的残喘,城楼上一身着皇子服饰的少年冷眼掠过兵临城下的雄兵,他举起手中的佩剑,艳红的夕阳返照在他的脸上,印照出绝决。
城下将军高举手中的龙魂枪,将士喊杀着冲上前,将军也策马而上,城楼上的少年眼神轻蔑,嘴角弯出一抹冷冽的弧度。
“轰——”
城楼下飞火四起,跳荡队、先锋以及将军等上千人,全部葬身于飞沙走石、烈火熊熊之中。
“铮——”
冠玉猛地一压琴弦,琴声戛然而止,温文澜倏地睁开眼,突然觉得她的心脏被人狠狠地抓了一把,她压下急促的呼吸,“怦怦”剧烈的心跳声回响在耳边。
她望着冠玉,眼神狠厉,她不知道什么时候闭上了眼,冠玉就趁她放松警惕的时候,以琴声攻入她的心神,若刚刚他换了一首更凶狠的曲子,估计自己已经没命了。
她冷冷一笑,难不成她还要感谢他的不杀之恩吗?
不过,刚刚那副画面很真实,真实到他几乎可以看清将军和少年的脸,她仔细回想画面中的每一个场景。
黑明驹,龙魂枪,飞火……温文澜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没有看清帅旗上的字,但依稀记得城楼的牌匾上,灰黑的粉尘遮挡不住“杭城”二字。
这是三年前杭城之战,大长公主驸马白武言战死,留守杭城的前周朝七皇子被俘入宫。
温文澜笃定,冠玉是故意让她看到杭城之战的最后一幕,可这又是为什么?
眼神死死地盯着冠玉,温文澜在不语耳边低声吩咐几句,不语连连颔首,很快匆匆离开了小亭子,消失在御花园中。
“继续吧,你还想让朕看什么?”
温文澜嘴角扬起意味不明的弧度。
------题外话------
冠玉的身份出来了:前周朝七皇子。
白武言被冠玉用飞火炸死的,冠玉为什么要让温文澜看到这一幕呢,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顺带提一句:帝王愿是接着上一本书来的,朝代更替,凌家的周朝已经没有了,一个朝代的陨落到新的统一之前,必将经历一场乱世。
不是南朝把周朝灭掉的,严格意义上来说,是北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