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官场上流传着一个段子，说外任官与京职官相遇，外任官曰：‘我爱京官有牙牌。’京官却道：‘我更爱外官有排衙。’/p
排衙又叫‘小上朝’，皇帝老儿在京城金銮殿上大升朝，县太爷们则在地方县衙里小上朝。/p
虽然是典型的床板底下抡大锤、螺蛳壳里做道场，但礼仪和制度却不可废。且越是有官瘾的县太爷，对此越吹『毛』求疵、乐此不疲。/p
每日卯时，县衙梆发炮响，县丞、主簿、训导、教谕、典史、巡检、驿丞、税监这些头戴乌纱的芝麻绿豆官，还有六房司吏、典吏、三班首领这些身穿黑衫的胥吏，全都在二堂分班肃立。/p
所谓点卯，指的也就是这个时候。待到二梆敲过，堂鼓击响后，长随便出来高唱一声：“县尊升堂了！”/p
新来的长随喊了一声，众人便看到知县姚璟端着方步，从‘海水朝日’的屏风后转出。脚步比平日轻快了不少，脸上还带着罕见的笑意，在大案后坐定。/p
一众官吏齐齐拜见，高唱道：“拜见堂尊！”/p
“免礼罢，诸位请坐。”姚璟一挥手，一众佐贰杂官就坐在位。一众胥吏没资格坐，只能站着听大老爷讲话。/p
往常这时候，县老爷不是兴致寥寥地挥手退衙，就是在堂上痛心疾首地做演讲。/p
底下众官吏呢，便眼观鼻，鼻观心，心神涣散只盼着赶紧结束，好各回各衙，再拿自己的属吏摆威风。/p
可今日，姚璟一反常态，只笑『吟』『吟』地端坐在正位上，也不着急着开口。底下的众人见此怪异的场景，反倒感到一股不祥的意味。/p
身为二把手的刘县丞，不知为何心里也有些发虚，主动开口向姚璟问道：“县尊，不知可否有要事宣布？”/p
事实上这种县里的衙参，也跟国家大朝一样，只是个仪式而已。正经的公务，有案牍往来，也有单独面议，只有形成决议后，才会在这里公布。/p
刘县丞故意这么问，其实就是在探姚璟的虚实。/p
姚璟从来不是那种藏头『露』尾之人，闻言后轻描淡写道：“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昨日本官新聘任了一位师爷，今日趁此排衙的机会，让诸位认识一番。”/p
说着，一身月『色』白长衫、fēng_liú倜傥的何瑾，便从屏风后走出。大秋天的时节里，他手里还摇着一把折扇。待走到姚璟身旁后，眼神儿止不住地一阵阵幽怨。/p
何瑾当然这幅鬼样子。/p
毕竟，他原本计划着只想当个挂名的弟子，想让姚璟提携自己而已。可没想到，大明朝这些读书人还真不是好糊弄的。/p
尤其姚璟，虽然一脑子古板僵化的腐儒思维，可智商却还是在线的。借着师徒名分反将一军，便把何瑾牵来了县衙里拉磨。/p
好在，何瑾也只是幽怨了一小会儿，也就不怎么在意了：毕竟，他也知如今自己跟姚璟的关系，已迈进了一大步。/p
比起之前那种**『裸』的交易利用，这样坐实名分、你我互助的师徒情义，更多一层温情脉脉的友好。/p
想到这里，何瑾便又会心一笑，陡然将扇面对着底下的胥吏们一招，上面龙飞凤舞的六个大字：颤抖吧，凡人们！/p
这个动作，一下引得堂下众人瑟瑟发抖——当然，他们不是可被吓得，而是被气得！/p
如今在太平县兴风作浪的何瑾，谁人不知、谁人不晓？/p
尤其他身边那位猛士，更是号称‘胥吏终结者’：今日三班首领，一个快班捕头宋大力是被提拔替换的，另一位壮班班头还吊着膀子，唯有还未与何瑾直接冲突过的皂班班头，还算幸免于难。/p
知县大人不想着替衙里衙役出气，反而还将罪魁祸首堂而皇之地带到了这里，还聘请他当了师爷，这什么意思？/p
当下，皂班班头王德全就炸了，上前道：“县尊大人，我不同意！”/p
可姚璟只是斜了他一眼，道：“本官聘请何人为师爷，难道还需经你的同意？”/p
王德全一愣，立时意识到自己以下犯上了。可情急之下，却一时也想不出该说些什么来挽救。/p
好在，刘县丞这会儿开口圆场了：“县尊大人，王班头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何公子一向与我们县衙冲突，县尊若聘请何公子为师爷，未免寒了众人的心。”/p
姚璟这下脸『色』就变了，正欲开口。可何瑾却抢先截下了口风，笑『吟』『吟』地上前一步道：“刘县丞，敢问你能否干掉在下？”/p
“这？”刘县丞一愣：这孩子吃枪『药』了，怎么上来就喊打喊杀的？/p
一头雾水下，刘县丞只能先中规中矩地回道：“公子乃勋贵之后，身份高贵，朝廷向来优待。下官虽身份卑微，但也乃为朝廷办事之人，且我等之间并无仇怨，公子何出此言？”/p
“那就是你干不掉我喽？”何瑾嘿嘿一笑，道：“其实我呢，就喜欢看你们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p
“你！竖子猖狂无礼。”刘县丞一甩脸，懒得搭理何瑾。/p
可何瑾却不打算放过他，继续道：“再敢问刘县丞，太平县里有我这么个祸害、横行无忌，你却又干不掉，岂非尸位素餐，昏聩无能？”/p
刘县丞隐忍功夫再好，这时也不由动了一丝真火。可不待他开口，又见何瑾微微一笑，对着姚璟一拱礼后，讥讽道：“你不行，县尊大人却可以。”/p
“县尊大人昨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