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秦飒意气风发地打宣和殿出宫,又灰头灰脸地从相国府回来。一直到长宁殿门口,她才勉强打起精神。
长宁殿里,梅芜已经屏退了宫婢侍臣,一个人双手叉腰坐于殿中央,就等着秦飒送上门来。
秦飒一见梅芜这架势,便知道要遭,吩咐李福贵他们在殿外边候着,摸着鼻子进了殿。
“阿芜,寡人回了。”秦飒搓着手,悻悻走过去。
“哟,我的陛下还知道回来啊,臣妾还以为陛下要宿在他相国府了。”梅芜一个白眼扔过去,扭头不理。
一提相国府,秦飒便打不起精神,蔫头耷脑在梅芜旁边坐下,闷声不吭。
身后半天没动静,梅芜觉着不对劲,转过头瞧她,推搡了几下她的肩膀:“怎么了?在那受委屈了?他不是都病得下不来床了,还能欺负你?”
“没欺负。”秦飒闷声道:“他的确下不了床,还惊动了金匮堂的孙大夫。”
梅芜兴奋拍手,大赞老天有眼,又见秦飒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不解道:“这对咱们而言可是大好事,你怎么一副情夫要死了的模样。”
“我不知道。”秦飒低声道,沉默了一会,又抬头望着梅芜,问她:“阿芜,为什么沈伐病重我会难受?”
她捂着胸口,眼神悲切望着梅芜:“我当时看着他躺在床上半死不活,被人掰开嘴强行塞药,这里就跟被凌迟了一样疼。”
梅芜不答,好像被什么惊住了一样,默声不言,只静静在秦飒对面坐下,看着她。
明明还未到日落时分,整个长宁殿却静得出奇。秦飒仿佛能听到宫婢侍臣在外面的交谈声,穿过重重宫墙,直达她的脑海。声音在脑海中游走,不断被发散,被放大,震荡出阵阵回响。
“阿芜,寡人,也病了么?”秦飒又问,“寡人去找郭有为看看。”说罢,起身往殿外走。
“陛下,您没病。”梅芜拉住她的衣袖,轻声道:“您只是,心里有他,您,喜欢上了沈伐。”
紫宸殿,早朝之日。
秦飒本已经做好了沈伐告假不朝的准备,却不想他竟然来了。
沈伐微佝偻起身子,在百官对秦飒俯首见礼之时,也对她点头示意。
秦飒虚咳一声,目光扫过群臣,只一眼,便看出为首之人的虚弱:面色苍白,眼底发黑,唇无血色,就连身型也比往常要单薄得多。
就这破烂身子,上个屁朝啊。还特么沙场征战,行军到一半就能交代在路上。
她偏头不看他,按下心中焦灼,开始例行问询。
大抵是诸位大臣都知晓今日沈伐乃是带病上朝,奏请政事比之以往,少了很多。
沈伐虽是音色喑哑,但也还能一一对答,从无遗漏。
这也都在秦飒意料之中。以往的早朝也都是他沈伐的一言堂,如今他说不出多少话,自然朝堂议事也就没话说了。
赵洪先倒是有心为难,但他能为难的也就是秋闱省试一事。沈伐不发表意见他就万事大吉了,自然也不会上赶着去找事。
是以秦飒这次挥袖退朝,比往日早了许多。
最后看一眼俯首恭送帝驾的百官,眼神滑向为首的那人,顿了一瞬,秦飒收回视线,搭着李福贵的手,上了帝辇。
她只能在宣和殿等他,也只有那里可以等他。
等待的时间,总是比较漫长。
以前秦飒总是恨不得早点将折子看完,朱笔舞得飞快,一心盼着在沈伐过来之前,她就早早看完,挥挥衣袖离开,让他跑个空。
现在想见了,折子不看,朱笔一扔,坐在殿上眼巴巴望着门口,只等着那身玄衣华袍的瘦削身影出现,却偏偏左等右等就是不见他过来。
“李福贵。”她高声喊了人过来,目光越过宫墙,眺望紫宸殿的方向:“去那看看,到底是政事堂还是门下省拖住了沈相。”
李福贵愣了一瞬,弓身应喏,小跑着走了。刚走到大门口,就撞见一身影慢吞吞挪进来。
“沈大人,巧了,陛下正让奴才去找您呢。”李福贵尖着嗓子笑起来,乐呵呵迎着沈伐进门。
“劳陛下挂念。”沈伐撑着殿门咳了三两声,等平缓下来,方慢慢往殿内挪。
秦飒听到动静,早已按捺不住走了出来。她看着沈伐缓缓朝自己挪来的身影,心口蓦地一痛。再开口时,声音也哑了几分:“沈相还未病愈,本无需上朝。”
“微臣想着殿上的折子,该堆成山了。”沈伐望向她,眼里含着清晰可见的笑意,只是秦飒的注意力全在他苍白的唇色上,并没有看见。
“陛下,”他顿了顿,缓言道:“孙大夫叮嘱说,微臣不宜走动过快,故而来得迟了。陛下,可愿领微臣进去?”
“哦。”秦飒呆呆应了一声,走过去扶他的手臂。
沈伐眼中闪过一瞬意外之色,按下不表,只嘴角向上勾起,稍微懈了些力靠在秦飒身上,缓慢地往他案牍的位置挪动。
李福贵在后面看着两人依偎在一处的场景,几欲惊呼出声。他捂着嘴强压下去,四下张望一番,低头躬身退下。
秦飒回案上批折子,没批几本眼神便不自觉挪去了旁边。
沈伐坐于阶下,并没正对着她,因而从她的方向,只能看到沈伐一边侧脸。
但这对她而言已经足够,她能看到他翕动的长睫,时而蹙起的眉和紧抿的唇,可以通过这些猜出他看的那份折子是让他欢喜与否。
不过今日欢喜的是多数,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