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见灰马甲面露犹豫,语气不善道:“我家主上的话岂是你能置喙的,你不去说,我也会去请他过来。”
灰马甲立刻服软,抱拳告饶,一溜烟跑回暗街。
跑过杂乱不堪的大街小巷,暗街明显比之干净不少。
不必回到地底,暗街人在地上或站或坐,互相插科打诨,隐隐把最干净整洁的位置留给了疯子。疯子没有坐那个位置,看到灰马甲回来,他将位置让给了孙香儿,慢慢向人群外走。
秋日傍晚房檐上或坐或立或走动着的燕子们忽地从檐上离去,几十只盘旋着好像房檐打个喷嚏。疯子停下来抬头,低吟了一句:“燕飞低关公骑马披蓑衣。”
灰马甲跑进暗街,正好听见这句诗。他笑嘻嘻地献宝:“疯子,本关公替你拿回了赵家!”
“赵家的宅子对我来说已经和王家的、李家的没什么区别,”疯子看着灰头土脸的灰马甲,“关公得胜而归怎么是一脸败相?”
灰马甲挠挠腮帮子:“没有,人家莫少爷挺通情达理的,是我跑得急了。”
疯子拍了拍灰马甲的肩膀道:“谢了,兄弟。”
灰马甲夸张地抖了抖鸡皮疙瘩:“哎,你怎么这么肉麻!”想起黑衣人的交代,灰马甲哀叹道:“那帮黑衣人传话说要我叫你过去一趟。”
疯子看着垂头丧气的灰马甲,宽慰道:“可提到无论你是否带话,都会有人请我前去?”
灰马甲倏然抬头看向疯子,眼中是不曾收敛的担忧和惊讶。
“他本就想见我,你不过是赶巧凑了上去,”疯子敛了轻松玩笑的神态,温言安抚道,“不必如此紧张,他既让你提前告知于我,兴许此事没你想得那么糟糕。”
“行了,谁紧张你了,该紧张的是你吧!”灰马甲双臂抱胸,蹲在地上,撇着嘴戳了戳黑子,“嘿,在看什么呢?”
黑子正趴在地上研究一种白色的小草,突然被人戳了一下,凶狠地转头看过来。对上疯子轻飘飘瞥来的视线,他扭回头瞪着小草,没好气地说:“没长眼啊,别来打扰我!”
灰马甲转移话题不成,还碰了一鼻子灰,尴尬地抓抓腮帮子。
“行了,”疯子抬脚踢了下灰马甲的屁股,“还不快带人去收拾赵家,你存心让孙小姐今晚和你一起住你那狗窝吗?”
灰马甲摔了个大屁蹲,反倒不尴尬了。他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嘻嘻哈哈招呼暗街众人,浩浩荡荡走向赵宅。疯子从衣襟里摸出兽王铃放进右手袖袋走在最后。
两名黑衣人已等在赵宅门口。
一人领着暗街众人进去,另一人朝疯子点头示意。一路沉默,疯子跟着那名黑衣人来到莫尘面前。
桌上放着厚厚一沓纸。莫尘随手捡起一张纸翻看几眼,另一只手反手屈起手指在桌沿敲了敲。他的眼神始终没有离开手里的纸,平静道:“坐下说话。”
疯子早有准备,尽量不去理会莫尘的故意施压。他慢吞吞坐下,试图打乱莫尘说话的节奏。
“赵穆,赵家二房庶子,君子端方,却在六日前酒后冒犯长嫂,被族长赶出赵家。”莫尘念着小刘整理出来的信息。
疯子,不,现在是赵穆。赵穆道:“得莫小公子关心,穆受宠若惊尔。”
赵穆生得天庭饱满,鼻阔口方,天生一副正直好人脸。有这张脸的帮助,他说的每句话都带着一股子真诚。
“五日前秘见赵家家主,主动和赵家断绝关系,前往平安街,被灰马甲收留。”在提到平安街时,莫尘有意停顿了一下,抬眼打量着赵穆。
赵穆平静回视,藏于袖中的右手悄悄取出兽王铃攥在手中。
“你与灰马甲朝夕相处五日,对平安街了解多少?”莫尘放下纸,开口问。
赵穆斟酌一会儿,缓声说:“偶然听其提及过一些。”
“这平安街很有意思。一个根本不可能存在的地方,竟然存在了五年之久!”莫尘瞥了眼脸色僵硬的赵穆,“几十个被重金悬赏的亡命之徒依靠几个讲义气的地痞流氓接济,竟然除了一开始的伤亡,之后都平安无事!”
“没有一个流氓被重金诱惑,”莫尘屈指重重敲了下桌面,“一群恶人生活在一起,竟从未产生摩擦,也从未引来外人注意。”
莫尘眼神深邃,内里含着洞察人心的意味。“这些人都在严格遵守着同一个规则。即使在临死前,也从未有人心生歹念,弄出点动静拖着其余人陪葬。”
赵穆的神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僵硬地回复道:“许是人性本善,穆亦不知晓其中缘由。”
莫尘倾身直视着赵穆的双眼:“灰马甲一直生活在平安街上,孙香儿是他的红颜知己,只有你是突然出现。明明是他们最厌恶的出身,却能迅速被接纳的你有何特殊之处呢?”
对上莫尘死寂的眸子,赵穆的眼神不自觉地微微闪躲,随即又强行迎上。他深吸一口气,倏然放松下来,莞尔一笑:“我是灰马甲的朋友,现在是,以后也是。”
赵穆可以编出一个谎言圆过去,可他偏偏挑了这个最不可能的解释。赵穆很聪明,用一句真话去掩盖真相,往往比谎言更具有迷惑性。
莫尘信了吗?
他信赵穆这句话是发自肺腑,还判断出赵穆心智坚定非常人能及。
赵穆想与莫尘兜圈子,莫尘却不是按照套路出牌的人。他突然一掌打在身侧的桌子上,直叫它喀嚓一声四分五裂。
赵穆纵然再沉稳,也被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