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回到酒肆,余长宁与罗凝刚下了马车,便见余长致急匆匆地迎了上来。
罗凝见他神色不对,忙问道:“长致,可是出了什么事?”
余长致又气又笑道:“今天乃我宾满楼的大喜日子,没想到竟有人来闹场子,又不点菜,又不说话,非要二弟去见他。”
“我?”余长宁蓦然一怔,笑道:“不会是我的仇人吧?不见不见,大哥你直接找人将他撵出去就得了,何须如此麻烦!”
余长致苦着脸道:“若能如此我早就这样做了,不过那位宾客好像是朝中的大臣,我前几天送廊下食的时候才见过,怎敢令人去撵他?”
余长宁闻言大奇,皱眉思忖片刻,断然出言道:“好,那我就去见见他,看看是何人如此嚣张!”
一行三人上得二楼,便见靠窗的雅座前坐着一个须发斑白的老者,一身布袍,一顶竹冠,颇有饱学之风。
余长宁也觉得老者有几分面熟,轻步上前躬身一礼道:“贵客临门,不知找长宁何事?”
布衣老者放下茶盏淡淡一笑:“少年郎,你可认得老夫?”
“贵客面善,若在下没猜错,应是朝中大臣,可对?”
老者闻言哈哈一笑,起身道:“即便是朝臣,来到店中也是宾客,老夫且问你,昨日那首锄禾可是你所作?”
余长宁也不好答不是,只得硬着头皮道:“对。”
老者哼了一声,神态甚是不屑,抖动着白须冷然道:“你这五谷不分的富家公子哥,也懂得什么叫汗滴禾下土?”
这位老者便是大唐名相房玄龄,今晨早朝时太宗满怀感叹地说起昨日厨艺比赛之事,念了那首锄禾,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给了余长宁很高的赞誉,并说出为君者当以“天下第一厨”为目标惕厉自省,求得百姓丰衣足食。
房玄龄久伴君侧,知道天子本身就是文采fēng_liú的人物,眼高过顶从不轻易开口奖掖,如今竟毫不吝啬地奖掖一个后进晚辈,如何不令房玄龄大感意外。
所以他下了早朝便换上便服来到宾满楼,目的就是看看这少年究竟有多厉害。
余长宁听他语气生硬,倒有些难堪,然则他毕竟反应过人,笑叹一声道:“子非鱼,又焉知鱼之乐?”
此话出自《庄子》,余长宁用在这里却是一个绝妙的反诘,意思说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不知汗滴禾下土的艰辛。
房玄龄闻言一愣,倒也收起了小觑之心,抚须淡淡道:“小子好辩才,果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
余长宁拱手说了一句“过奖”,心中却暗暗道:我是一代更比一代浪。
房玄龄沉默有倾,老脸上扯出了一个笑容:“少年郎,既然我为宾客,就请你这个天下第一厨为我做几道菜如何?”
余长宁知道老者必定是想刁难他,但依旧微笑颔首道:“贵客请讲,在下自当尽力而为。”
“好。”房玄龄猛然一句高声,从怀中掏出一物“啪”地一声拍在了桌上,爽朗笑道:“老夫点三菜一汤,这是食资,你们收好。”
三人定眼一看,偌大的桌子上孤零零地放着一个铜板,上面“开元通宝”四个字清晰可见。
余长致目瞪口呆地嚷嚷道:“老丈,你不是开玩笑吧,一文钱要我们做三菜一汤,岂不是笑话!”
房玄龄哈哈笑道:“那是你们的事,与老夫无涉,不过我想既然是天下第一厨,这些应该不是问题,但我要提醒你们的是,三菜一汤的价格不能超过这一文钱的食资,否者便算输了,可知?”
余长宁镇定自若地微笑点头:“老伯还有什么吩咐,一并道来便是,我宾满楼敞开门做生意,自然让你宾至如归。”
“小兄弟真是爽快人。”房玄龄又是一阵大笑,沉默有倾,老眼骤然一闪:“我看不如这样,古有曹植七步成诗,传为一段佳话,那么请小兄弟以我所点的这三菜一汤名字凑成诗歌一首,如何啊?”
余长宁淡淡笑道:“这有何难,请老伯稍事品茗歇息,菜肴片刻便好。”
房玄龄大笑拍案,高声道:“那么今天老夫又要吃菜,也要吃诗,你快去准备吧。”
余长致不由大惊失色,傻傻问道:“吃屎?宾满楼可没有这玩意儿,大人如果真需要的话,请出门左拐,那里有茅厕一间,热腾腾的屎很多的。”
房玄龄闻言愣住了,旋即又是猛然一阵大笑,连连摇手道:“对牛弹琴,对牛弹琴!”
“对,牛弹琴。”余长宁揶揄一笑,对着余长致招手道:“大哥,我们去厨房,走。”
进得厨房,余长宁皱眉踱步思忖,显然觉得有些棘手。
余长致在旁边叹息道:“二弟,你怎能答应那老头如此无礼的要求,这下可麻烦了吧。”
余长宁驻步摇摇头,余光不经意瞥向了桌案上累得老高的盘子,却是骤然一愣,猛然一拍大腿高声道:“有了。”
余长致一愣,问道:“有什么?”
“当然是好主意。”余长宁拍手一笑,喜滋滋道:“大哥,准备两个鸡蛋,我要做菜。”
“就两个鸡蛋?你要做三菜一汤?”余长致惊得嘴巴都合不拢了。
余长宁正色点头,又神秘一笑:“如此一来,保管那老头满意而归。”
房玄龄自顾自地的悠闲品茗,一盏热茶堪堪喝完,便听到脚步声声,余长宁已端着一个托盘走了上来。
见状,他不由捋须笑道:“如此之快,少年郎可是认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