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而乍富,世间当真难有人能在此等境况下不失仪态。
闻玉虽然不喜二姑太太钱史氏连两盒子香脂都要往怀里搂的劲儿,觉得还是大姑太太说话做事有志气些,倒也没因此对人生出鄙薄之意。
这些年战乱四起,不提父祖口中唏嘘的往日高门,便是她亲眼所见的,就有不少公侯子孙零落成泥。人若先富后贫,挣扎求生的模样说不得比这些百姓还要难看的多。人既非圣贤,皆离不得吃穿住用、七情六欲,自然也无需自持身份臧否他人。
只是这一会儿瞧着,这二姑太太占着便宜还不足,竟是要做耗的模样,便由不得人不在心底嘀咕一二。不然吃用家计都有侯府张罗,阖家重逢的大喜日子,装模作样的叹气是给哪个看?
钱史氏一叹三折,摆明了是有话要说,赵夫人与白史氏两个一头雾水,却只当她心中真个存了事儿,忙围着她嘘寒问暖,赵夫人问她可是在外头叫人为难,白史氏则问她可是公婆妯娌不省心,一里一外,都是怕她受了委屈。
见大嫂做了侯夫人还如当年刚过门时一般把她放在心上,钱史氏心里自是十分舒畅,再叹气时也情真意切起来,一心为赵夫人打算:“大嫂,这高门大户的规矩我不懂,可你跟着大哥南南北北遭了半辈子罪,才过上几天好日子,就算有个什么不得已,又何必让那种狐狸精来碍你的眼?”
说着,钱史氏便一脸不屑的冲着屋门口那几个丫头努了努嘴。若不是这屋里铺着的甚么毯听说值千把银子,她说不得都要啐上一口,好让赵夫人明白她的意思。
如今她那死鬼男人钱大三句话不离侯爷舅哥,若是侯府里养了小的事儿让钱大知道了,也起了花花心思可就糟了。不如今儿就让她做一回好人,那样妖精似的丫头要么撵了要么关了,大家清净。
赵夫人顺着钱史氏的眼神找了半晌,除了儿媳闻玉带来的陪嫁丫头外再没别人,不禁就有些糊涂,还是这些年与妹妹多有来往的白史氏心里一个咯噔,明白了妹妹的意思,惊愕问道:“大嫂你给我大哥纳小了?”
话说到这份上,赵夫人要还是不明白钱史氏那副模样是个什么意思,她就当真是白吃了这些年的粮米,连棒槌都不如了。
可儿媳的丫头竟被人当做了公公的屋里人,这事儿委实太过丢人,赵夫人几次张嘴都没说出话来。直到白史氏也露出了想要出声附和的意思,赵夫人才把心一横,胀着面皮摇了摇头:“你们这是说的什么话,都不搭边儿。侯爷是什么人,你们做姊妹的还不知道?最方正守礼了,再不会做这等事。”
说完,也不等钱史氏发问,忙就转向闻玉吩咐道:“玉娘,前儿咱们不是说要给你两位姑妈家的妹妹都备些好料子好首饰,好让她们过来时换洗?好孩子,我这忙的头晕,你且让你的丫头去取了来,也让你姑妈她们挑个合心的。”
闻玉一听便笑着应了,特特把钱史氏误会的几人点了过来,吩咐她们去办这件差事,一举一动依旧是温婉宜人,丝毫看不出已然对钱史氏无事生非的性子生出了嫌恶。
钱史氏这才晓得自己闹出了个大笑话,一张脸臊的通红,即便觉着这些丫头说不定是侄子史世杰的房里人,也不敢再问了。那侄儿媳妇瞧着极好说话,她心里却总有那么点子发憷,不像对赵夫人那般毫无顾忌。
即使心里怨怪钱史氏害自己说错了话,见她羞得说不出话,白史氏又软了心肠。到底是寒冬腊月一床漏着棉絮的被子裹大的姊妹,白史氏一面顺着赵夫人的话替自己家的两个丫头谢了舅妈表嫂,一面笑着轻轻推了钱史氏一把,打起了圆场:“要我说还是大嫂有福气,早早娶了这样贤惠的媳妇回来,以后就等着享儿孙的福了。”
话是这样说,白史氏心里却全不是这样想。那样的人家,连个丫头都同别个不一样,这侄儿媳妇自己瞧着也同她们不是一样人。幸亏这不是她的儿媳妇,不然有这样的媳妇比着,便是做了婆婆,又能得几分趣?说不得压根儿不在人家眼里。大嫂都当了侯夫人了,也没得着媳妇小心伺候不是。
赵夫人这大半年来最得意的一桩就是儿子娶回了个世家千金,以后大孙子有了相爷外祖,一听白史氏这话就笑的合不拢嘴,顿时把先前那点子不快抛到了一边。两个小姑子一辈子不曾离过嵩州,没什么见识,想来也是有口无心,她做嫂子的多担待一二也没什么大不了。
不过白史氏提到儿孙福,倒是戳中了赵夫人另一桩心事。这儿媳千好万好,只是身子骨未免太弱了些,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坐下福气。
想到此处,赵夫人要让人好生瞧瞧自家新娶佳妇的心思也淡了,转而与白史氏二人说起闻玉这一路水土不服的不容易,颇为慈爱的催她快些回房歇息。
赵夫人一开口,白史氏与钱史氏两个忙也按下各自的心事帮着劝了起来,个顶个的可亲。闻玉虽觉这爱重来的莫名不说又迟了些,倒也承婆母的情,含笑起身告了罪。毕竟她身子前些日子亏的狠了,今儿又来回走动说了半晌的话,确是有些支应不住了。
闻玉这个小辈一走,白史氏便不自觉的松了口气,才丢了回脸的钱史氏更是悄悄挺起了腰板。若非这侄儿媳妇带来的丫头瞧着不正经,她又如何会惹了大嫂不高兴。
钱史氏将过错都推到了闻玉的丫头身上,自然也对闻玉生出诸多不满,赵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