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斓姬静默着,半晌才起身道:“备避水兽,去东荒海。”
东荒海与北海南海等不同,乃是陆上海泽,原为一片荒漠,自应龙临降,曳尾划江,把此处生生化作泽国,又布下大雾,上浮龙宫,寻常人等难以进入。此时,苏晟便带苏雪禅携侍卫乘避水金睛兽前往东荒海,去兑现应龙的承诺。
自进入东荒境内,目力所及之处皆为白茫腾雾,风吹水响声不绝于耳,苏雪禅一眼望去,竟看不到水天相接的尽头。
“应帝脾气古怪,阿禅,你千万小心,切记不可惹恼了他。”苏晟谆谆教诲。
“是,父亲,”苏雪禅一点头,“孩儿知道。”
避水兽一路疾行,一行人很快便能看见巍峨龙宫隐在朦胧雾气中的轮廓,苏雪禅从两人高的巨兽身上一跃而下,前方已有身着玄黑甲衣的龙卫持戟而来,升起千米宽阔的海石路面,拉开重重数人高的沉重宫门。
眼角有扇鳞纹路的龙女鱼贯而出,都是姿容艳美,袅娜婆娑之辈。为首一人对苏晟和苏雪禅行礼道:“青丘贵客,龙君恭候多时了。”
苏晟将手轻搭在苏雪禅的肩头,“去吧。”
苏雪禅跟着龙女踏过玄金与黑玉相交的光滑砖石,穿过一重又一重门廊,在漫天琉璃色的鲛绡垂帘里行走,好似陷在黑夜与云霞的间隙之中。
“奴名辛珂,”前方目不斜视的龙女轻声道,“龙君这几日旧伤复发,心绪难宁,还望贵客千万担待则个。”
“不敢当,”苏雪禅回道,“敢问辛姑娘,龙君的伤势如何了?”
辛珂摇头:“都是陈年旧伤了,奴也不甚清楚。”
说着,她示意前方持着金罗扇的侍女拂开层叠幔帐,将凝脂如云的玉屏一一推开,自己则侍立一旁,再不言语。
苏雪禅轻吸一口气,略微汗湿的手指在身侧绦环上使力捻过,只是略微停顿了一瞬,就缓步踏入了眼前的房间。
——房间空旷而简朴,同殿外的大气堂皇的富丽摆设形成鲜明对比,黎渊就倚在一张宽大玉座上,对着面前的棋盘愣怔出神。
他的面容冷峻深邃,浓长的睫毛遮掩着流金的瞳孔,身上半披着一袭黑色外袍,露出一片伤痕密布的结实胸膛,波浪般起伏的乌发用螺金锦带束起。他漫不经心又冷漠不语的样子活像一只高傲的猛兽,雍容卧在锋冽的冰雪中。
苏雪禅的目光难掩欣赏和爱恋,一颗心也囫囵在胸腔里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他咽了咽嗓子,低声唤道:“龙君。”
黎渊漠然:“坐,说说你的要求。”
苏雪禅酝酿了一下措辞,方鼓起勇气道:“我恳请龙君,希望您能出手威慑不死国,让其知难而退。”
“哦?”黎渊抬起眼睛,虽然还是那副兴致缺缺的样子,“听起来,青丘倒是与此国神人渊源颇多。”
“是,”苏雪禅苦笑,“不死国人丁凋零,垂涎我青丘子嗣许久……龙君此次出手解围,雪禅感激不尽,但神人素来蛮横无理,他们奈何不了您,怎能轻易咽下这口气?”
“所以……你这是在向我问责?”黎渊两指一松,将一枚雪白棋子清脆摔在棋盘中间。
他微眯着双眼,语气喜怒不定,苏雪禅浑身一凛,不知道自己哪里触怒了这头浑身逆鳞的龙神。
“在下岂敢!”他急忙站起,对黎渊躬身道,“只是……只是希望您能……”
殿内的空气缓慢流动,好似在一瞬间化成了什么凝滞粘稠的液体,苏雪禅汗如雨下,一时间竟想不出什么恰当的措辞。
黎渊冷冷地盯着他。
“……只是希望您能出手相助,”半晌,他终于泄气,“神人势力日益庞大,不断有妖族属地被点滴蚕食,沦为其奴役下部……在这个当口,就是青丘也要避其锋芒,自敛羽翼……”
黎渊讥笑一声:“仅过千年,昔日在逐鹿大地上争雄的妖族就已经懦弱畏缩成了这个样子……”
苏雪禅如刺在背,他想要辩解,但最终只是沉默。
良久,他方听见面前的男人道:“也罢,我伤势未愈,妄动元气也不是明智之举,你可以住在这里,期间神人若是有动作,你随时可向我转述你族的消息。”
苏雪禅心下一松,知道这便是及其宽厚的条件了,他如释重负,带着点隐秘细微的欣喜道:“多谢龙君恩泽。”
辛融手持一叶果盘款款从远处而来,身后还跟着一个捧杯的侍女,她对苏雪禅笑道:“殿下,请用些时令鲜果吧。”
那果盘盛放得五彩缤纷,瓜果甜香扑鼻,每一颗都被擦得干干净净,表面像是抛光了一般发亮。
苏雪禅忙道:“多谢辛姑娘。”
这时候,另一个年幼侍女从辛融身后拐出来,想要将酒爵放于桌上,却不慎踩到什么,手臂一歪,那一泼酒液便从杯中倾洒而出,幸得苏雪禅眼疾手快,将一摊家伙事猛地移开了,但剑穗上还是不可避免地沾染上了几点。
辛融脸都吓白了,急忙回手一下扇在小侍女脸上,苏雪禅“唉”了一声,但小侍女如剥壳鸡蛋一样细嫩的脸上还是立即浮起了四个红指印。
“不用打她,”苏雪禅伸手劝阻道,“只是一个剑穗罢了,怎么就要打孩子?”
辛融回身道:“殿下心地仁慈,但殿下却是不知,这若是龙君,她怕是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奴打她是为了让她长记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