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一位捧着汤药的侍婢听了他们的对话,却忽然放下药碗,直愣愣地跪在了纹娥榻前,无声无息地看着他们。
“嗯?”纹川大感意外,不由看了这个侍婢一眼,他隐约觉得眼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纹娥亦皱了皱眉,“这不就是那个黄鸟族的……”
闻语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们,用手指着自己的心尖,口中“啊啊”作声,就是说不出话。
纹川沉吟片刻:“你想说什么,可以用手比划出来。”
闻语殷切地直起身体,脸上带着即将被赏识重用的亢奋神色,她两只手在半空中写写画画,纹川也耐心地眯起眼睛,一字一句的念出来:“你……身体……你身体里有……你身体里有凰血?!”
病重无力的纹娥也猝然一惊,勉力支起身体看着那个身形削瘦,面色苍白的婢女。
“对,复生……凤凰有涅槃伟力,用凤凰血实在再恰当不过……”纹川喜极,兴奋地从原地站起,“好!你想要什么?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只要你的血有用!”
闻语笑着摇摇头,伸手指向纹川的腰间。
“你……你不愿意?”纹川迟疑地看向腰间,那里挂着一柄用以装饰,镶金嵌玉的锋利匕首,“你想要什么,你想要这个?”
闻语纤细的手指依然固执指向匕首。
纹川毫不犹豫,他解下匕首扔到闻语膝前,“好,给你!你还要什么,都可以说!”
纹娥亦屏息看着闻语的一举一动,只见她拔出雪雪利刃,走到烛火旁灼烧半晌,又端起纹娥未喝的药碗,放在自己身前。
她要做什么?纹川兄妹都疑惑又好奇地看着她。
说时迟那时快,唯见半空中白光一闪,闻语手起刀落,竟在刹那间剔出了自己的右眼!那滚圆眼珠牵连着血丝红肉,“扑通”一声滚落在药碗里,将药汁和着喷流而出的赤血溅出了星星点点的一圈,慢慢融在华美精工的地毯上。
纹娥倒吸一口凉气,纹川也不由惊呆了。
闻语手中尖刀“铛锒”一下砸在地上,她捂住眼睛,浑身痉挛着弓起腰腹,血还在不断从血肉模糊的空洞眼眶中喷涌而出,将她的手指手腕衣襟都染得腥红一片,纹娥勉强叫道:“快、快给她止血!”
闻语纤瘦的脊梁颤抖不停,两侧凸出的骨头亦游移不定,好似即将有什么翻滚抽搐的活物要从其下破皮而出,但她面上却凝出了一个极其艰难扭曲的笑容,对着蜂拥而上的婢女连连摆手。
她缓缓放下了手臂,右脸遍布蜿蜒曲折的汩汩血痕,左脸遍布因为剧烈疼痛而抑制不住的透明泪水,她半面红,半面白,但依旧坚持用不住抖动的手端起药碗,呈到纹娥身前。
——在门窗外灿烂到近乎冰冷的阳光里,她缓缓对纹娥露出了一个讨好的、欣慰到近乎于谄媚的笑容。
此时此刻,远在东荒海的苏雪禅尚不知道自己的妹妹和族人身陷危机,青丘的附属国近来连续遭受神人袭击,他替父母加固完周边阵法,又处理好相应事务,才匆匆忙忙赶回应龙宫。
此时的应龙宫人人皆忙,都在为接下来的流水宴席做准备,应帝千年后出世,昔日旧友同四海仙客都翘首以盼,观察着应龙宫的动作。
久久不见的辛珂从远处迎上来,对着苏雪禅焦急道:“殿下!龙君已经在书房中等着您了!”
“辛珂?”苏雪禅颇感意外,“你的伤好了吗?”
辛珂一边随苏雪禅快步行走,一边道:“勉强算是痊愈了,龙君恩惠,又准许奴继续在宫中当差……殿下快去金匮阁找龙君吧!奴觉得龙君心情不佳呢!”
苏雪禅脚步一顿,略带心虚道:“龙君……心情不佳?”
辛珂点点头。
苏雪禅抿了抿唇,咬牙赶向目的地。
其实他不是没有做好心理准备,事情做了就一定会败露,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而已。是意外也好,刻意也罢,他终究是欺骗了黎渊……为了自己满足自己片刻的苦恋与相思。
如果他发现了,如果他真地发现了……他把心一横,毅然拂开龙宫重随处可见的鲛绡帐幔,踏进空旷的书房。
他一恍神,忽然想起那晚,自己就是在这里发现龙君的密室,同时也看到了他过往千年的血泪。
黎渊就坐在宽桌后的座椅上,神思不属地望着眼前的地面。
“龙君……?”苏雪禅小心翼翼地站定,试探性地呼喊了一声,“您……您找我吗?”
黎渊抬起璨金眼瞳,定定望着他的脸庞,轻声道:“……菩提?”
苏雪禅蓦地愣住了。
龙君怎么会在白天说出这个名字?他一时间手足无措,不由再一次唤道:“龙君?您还好吗?”
黎渊的容颜不辨喜怒,他目光沉沉,语气平静道:“你是菩提吗?”
他真的在白天发作了!苏雪禅在心中暗暗叫苦,只得一面胡乱答应着,一面往门口移动,打算立马叫人。
黎渊微微一笑,冲他招了招手:“你若真是我的菩提,就靠过来。”
苏雪禅细细观察了一番,总觉得纵使发作,今日的黎渊也不似前些日子那样难伺候,他思量了一下,还是慢慢挪步到桌前,低声道:“龙君。”
黎渊再次比了个手势,意思是让他再靠近一点。
苏雪禅无法,只得向前倾斜身体,只见眼前一暗,黎渊亦从座上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