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光纵横了千里的滔天杀伐, 周身环绕不尽如火似焚的龙血,一下贯穿了树木笔直的躯干, 随后那泼至纯至热的红便猝然洒在伤口中,顺着裂痕一路烧进了树心。
破后方立, 死而复生。
蚩尤临死前的反扑浩瀚如崩山摧峦, 根本就不是一株懵懂的树所能承受的,但其后浇灌在伤口上的龙心血却救了它一命, 在极端的毁灭之后带来炽热无匹的新生, 亦令它在短短一瞬凝出了自己的神魂!
白蝶不支溃散, 苏雪禅大叫一声, 从幻境中猛地脱身出来。一切都是那样真实,只是数息时间,他好像真的在悬崖边度过无数岁月,目睹了数千年前毁天灭地的战争,蚩尤的刀刃刺穿过他的心口, 黎渊的血又将他从死亡边缘拉回。他全身不停发抖, 太过纷杂繁多的讯息令他脑海里一片空白, 只是盯着远方水天相接的交界愣愣出神。
“我现在的能力, 只能让你看见这些……”烛龙疲惫地声音从天宇传来, “来找我吧, 转世的白狐之子, 你的宿命, 不该了结在千年之前。”
烛龙似乎沉吟了片刻, 苏雪禅只觉有一星滚烫的东西隔着衣袍烙印在他的肚腹上, 他怔怔低头,那是一个闪着微光的烙印,呈日月同升之态,“你身怀应龙后裔,路途遥遥,行走艰难,此印就暂且予你防备小人,速来钟山!”
天地俱暗。
苏雪禅全身冷汗涔涔,一下睁开眼睛,双目发直,盯着眼前熟悉的摆设。
繁盛菩提,震天刀意,摇撼了整片洪荒大地的战争……
他究竟是谁?
烛龙说他是转世的苦修人,那他的前世又是谁?
为什么他一见到黎渊就会失魂落魄,像变了一个人般痴缠苦恋不休?为什么甘愿剖出自己的心头血来救他,为什么不惜一切,放下所有尊严和坚持,也要扑入他的怀抱,宁可被所爱之人认作替身?
再换个问法,神志尽失的黎渊又为何偏偏将他认作是菩提?难道世上真的会有这么多的巧合吗?
苏雪禅轻轻抬手,在黑暗中凝视着上面纷杂的掌纹。
黎渊的血书,黎渊的泪水,黎渊哀求愤恨的爱语和悉数卸下的高傲,他每时每刻沉沦痛苦,不得救赎……
——“你难道忘了我们过去在一起的日子?我们在不周山,在东荒海,我带你去看扶桑和建木……你是我的命,是我的半身……”
——“到时候,我领你去看昆仑的桃花。”
——“你还会走吗?你不会再离开我了吧?”
掌心里忽然落下灼热的水滴。
苏雪禅泣不成声,在那一刻恨极了所谓的命运。
他死了一千多年,黎渊就在世间疯癫了一千多年,他活吞十国神人,被圣人打下极刑炼狱,每天数着自己被剜下打碎的鳞片龙骨度日,在心里构想出一个又一个虚幻幸福的未来,甚至于神魂撕裂,发病时不人不鬼,口中还呼唤着菩提的名字。
而自己呢?转世成青丘的白狐,于渭水河畔遇见千年之后破出残杀之狱的黎渊,自此魂牵梦萦,日夜难忘,拼着一口气也要放血救他,就算披着别人的皮和他共度夤夜也心甘情愿,最后被他厌恶至极,一刀两断,只落得遍体鳞伤的下场……
兜兜转转,到了最后,他才醒悟过来,原来这一切都是错过,他忘记前尘往事是错过,黎渊认不出今世的他是错过,爱是错过,恨亦是错过。
这个浑噩迷茫的瞬间,他不知如何是好,唯有瘫坐在地上,对着虚空怔怔流泪。
门外忽然传来轻敲声,苏惜惜柔声道:“哥哥,你醒了吗?你已经睡了一天啦。”
苏雪禅下意识地抹干净脸上的水渍,深吸一口气,勉力支起身体走到门前,一把掀开门帘。
“哥哥,你……”苏惜惜愣住了,“你脸色好差!”
猛然看见高空悬挂的两轮日月,苏雪禅便又是一阵眩晕,他弯了弯苍白的嘴唇:“哥哥就是想明白了一些事……没关系,休养几天就好了。”
苏纤纤急道:“可你昨天就是这么说的呀!”
苏雪禅叹了口气,凝视她的眼睛道:“怎么了,难道你还不相信哥哥吗?”
这时候,郎卿也走过来,苏雪禅顺势转移话题:“郎兄,你考虑的如何了?”
“我想好了,”郎卿微微一笑,“我会留在这里,跟……跟首领学习如何提升修为。”
“也好,”苏雪禅点点头,“大道之事不容耽误,现在重新拾起来也为时不晚。”
郎卿摸了摸鼻子,忽然低声道:“苏兄,能否让我和惜惜单独说几句话?”
苏雪禅哑然。
若是平日,他指不定就皮笑肉不笑地拨回去了,苏惜惜还小,就算有了机缘,长出第二条尾巴,现在仍然只是个整天乐呵呵的小孩子,他是不想让她过早接触这些的,可……可孩子总有长大的一天,难道等她到年纪了,一下子就能学会如何爱人,如何被人爱吗?总归还是顺其自然罢,就算他是惜惜的哥哥,也没有权利替她定夺感情方面的事。
他最后还是点点头,默许了郎卿的请求。
郎卿一脸欣喜,走到苏惜惜身边半蹲下身体,他姿态挺拔,个子又高,蹲下时竟也能和坐着的苏惜惜平视。他轻声道:“惜惜,你想好要去哪里了吗?”
苏惜惜目光澄澈地看着他:“自然是和哥哥一起走了。”
郎卿道:“那么……我可能就要留在这里了。”
苏惜惜一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