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黎渊没有来。
第三日也没有。
第四日,第五日……
孤屿般的龙宫在海面上稳稳波荡, 宫阙重叠,长桥如虹, 寂静得几乎没有一丝人烟, 苏雪禅拉长声音,喊道:“无聊死了——!”
喊完, 复又盯着变幻莫测的流云和湛蓝天空怔怔出神。
这就生气了?
也是, 他本来就是傲气的性子, 惯不会低头的人, 加上又受了那么重的伤,把龙宫内的仆从皆都遣散了,每天还要强撑着来看自己,自己却一个劲地捉弄他……
好像是挺过分的。
他心中犹豫起来,满树的叶片也随之轻轻摇晃, 他想了想, 将一枝树根悄然探出土壤, 向着寝殿的方向游去。
绕过宽阔的空地, 拐个弯, 从蜿蜒曲水中爬上爬下, 再费劲地攀上云桥, 一路上不知磕磕碰碰地绊到多少东西, 终于到达目的地。
黎渊靠在榻上, 手里拿着一卷书帛, 漫不经心的目光从上面一扫而过,忽然听见朱漆雕花的窗楞外面传来一阵轻微的“笃笃”声,似乎还有一个细小的声音在唤他的名字。
他转头一看,水晶窗格隐隐绰绰,只映出朦胧的影子,他手指一抬,那精致的朱窗也随着开启,上翻。
“你好多天都没来找我了,你身体好些了没有?”
细细小小的声音,仿佛被风一吹就会打颤,那树根也是纤细的,上面却生着一枚颜色碧绿如玉的大叶子,愣愣地在顶端直晃,好像稍一用力就会承受不住地掉下来。
黎渊一下攥紧了手中的书帛,心尖猛地一颤。
“我……嗯……我很担心你,所以想来看看你,前些天说要欺负你,其实是我开玩笑的,你不要生气啦。”
苏雪禅费力地通过树根观察黎渊的神情,见他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目光似乎是有些震惊的样子,又叹了口气,继续柔声纵容道:“那这片叶子给你捏,就当是赔礼了,你会高兴一点吗?”
黎渊看着那枚迎风招展的叶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这些天其实一直在犹豫,究竟要不要将龙血收体内。
他向来认为自己是不需要姻缘红线的,沧海桑田,世间风云变幻,而他天生就是站在最顶端的那个人,风月情劫对他来说就是无用的累赘,在过去的无数岁月里,他见惯了旁人对他的狂热喜爱,无论男女,无论目的,统统都是痴缠的神情,供奉他犹如供奉神明,可那些山盟海誓、矢志不渝对他而言又有什么用?除了令他烦躁之外,没有丝毫可取之处。
世间情爱,多是纷扰。
他一边被红线牵动心神,一边排斥红线对自己的影响,就像弇兹所说的,他是“什么都不在乎的惫懒劲”,他性情冷漠,也确实什么都不用在乎,就连答应帝鸿氏征战蚩尤,他的目的也不是为了所谓的天下苍生,只是蚩尤的野心太过咄咄逼人,可能会妨碍到他而已。
可乍然从天光中望见一枝明媚盎然的绿意,他的心跳却猛地漏了一拍。
这感觉十分奇妙,就像他遗失在外面的一部分血肉,一半剖开的心,纵然离开了他的身体,但当它靠近时,他依然能感觉到那种天然的吸引力,想要将他们密不可分地连在一起。
要收回……龙血吗?
黎渊一动身体,身上披着的黑羽鹤氅便从肩头滑落下去,露出缠着麻纱的胸口,上面还渗着金红的血痕,此时他一动,伤口中沥出的血又将纱布上的痕迹扩大了些许。
“唉!”苏雪禅急忙唤道,“你先别下来了,身体要紧!”
黎渊抬眼,看着面前头顶大叶子的纤细树根,浓密的眼睫如墨黑的雾气,笼在他黄金般璀璨的眼瞳上,将他的眼神也遮掩得像一潭幽深莫名的泉水。
他没有管苏雪禅说了什么,只是撑着身体,缓缓走到桌案旁坐下,距离窗边不过一臂的距离,他轻声道:“你怎么过来了?”
“因为我担心你啊!”苏雪禅快言快语,他看了一圈四周,“你不该把侍从们都遣走的,你受了重伤,应该有人来照顾你。”
黎渊也说不清楚,自己心里究竟是什么滋味,这感觉不像是幸福,更不像是甜蜜,望着那片颤颤巍巍的绿叶,他只觉自己的心尖上也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挠着,一阵阵酥酥发麻。
“蠢,”他嗤笑一声,不轻不重地伸指一弹,把面前的纤细树根打得一个趔趄,“蚩尤虽死,他那些忠诚的部下却不是能安分守己的性子,我若是继续留那么多人在这里,自己又负伤在身,迟早要被人摸进来,到时候连你也要遭难,不明白吗?”
苏雪禅狐疑地盯着他:“嗯?你确定不是因为不愿意让别人看到这副样子,要保持自己英明神武的形象?”
黎渊眉头一跳,伸手就要揪住面前这片水灵灵、碧绿绿的欠揍叶子,“真是个欠收拾的小东西……”
苏雪禅本来还在笑,冷不防被抓住要害,一半是吓的,一半是怕的,那笑堵在喉咙里,咕噜着“唉哟”了一声:“疼!”
黎渊本来也就是做做样子,并不打算真的要收拾他,一听他带着哭腔嚷疼,指头就像被火星燎了一下,急忙放开了,松手后还不放心,又轻按在叶梗与树根的交接处,低声道:“很疼吗?抱歉,我不是……”
因为失血的缘故,他皮肤的温度还带着些许凉意,但对于植物来说,已经是近乎于岩浆般炽热的高温,苏雪禅被这一下烫得心悸不已,他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