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白瘫在床上,两眼无神,他希望这是梦,权当是压压惊。黄梁梦一场,富贵终成空,南柯一梦,遁走空门。时间流逝,猝不及防,幻化的梦也有被打破的时候。
“我的梦?这一梦,又是什么?肢体暴力是莽汉?布衣一怒,血溅千里?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想舒服睡去,可总感觉有人在呼唤他。
江小白天马行空,他猜中了霓裳羽衣舞那绝美的开头,却猜不透孤灯挑尽未成眠的结局。前方等待他的路依旧坎坷。
“你终究成为了我,而我依旧还是你。”一声长叹,却似平地起惊雷,不待江小白出声询问,脑海中的声音倏的消失,仿佛是幻听,又仿佛过了生死轮回,尘土飞扬的战场上,黑影孑然一身,独挡那迎面而来的金戈铁马,凛冽的杀气犹如尖刀,在毫不留情的刺向他心窝。他能感觉到脊背黏连布衣,慢慢地,他的知觉渐渐恢复,竟是被吓出一身冷汗。
江小白,艰难地从牙缝中蹦出个字,“水……”
“弟弟,你终于醒了!来,喝水,张嘴……慢点,别呛着。”
摄入了水分,江小白感觉精神了许多。缓缓转动眼眸,上下打量榻边的女子。头发没有盘起,慵懒地躺在女子双肩,稚气尚脱,大概十二三,小嘴微张合,上唇略尖,鼻翼细小汗水,眼角噙着泪花,眉头川字舒展……
江小白愈发口干舌燥,压下心中莫名的躁动,声音沙哑:“弟……弟?你是?”
“啊!我是你姐姐聂嫈啊,你不记得了?”名为聂嫈的女子手中盛水的瓢掉落在地,修长的手指因惊讶捂住嘴,泪眼婆娑。
“我……是?”
过了许久,江小白才彻底明白,这里是公元前416年的济源,轵邑。而他成了后世别人口中的大刺客——聂政,一个为复仇而生的人,言必行,行必果。一个一生灿烂在一剑的人,重承诺、讲义气、轻生死。江小白有自知之明,流芳千古不奢望,顶多也就做做屠夫,喝喝西北风罢了。
此时的他身板才十岁左右,也就是说赵魏韩三家分晋要在十多年后,而后六年伴随他的却是刺杀韩相侠累,一生就这样,为剑而生,断剑而亡,念及自家姐姐面容与他有几分相似,不想把姊姊牵扯进来,最后自绝脸面。韩王取其尸身曝于市,愿以千金求他姓名。却不料其姊千里认尸,“飞蛾扑火”,扬政之名而绝嫈之命。这可怜的姐弟俩,就这样走完了一生,留下了名,却也留下了遗憾。
江小白五指紧紧抓着榻沿,青筋狰狞,他能感觉自己的刃到那时候能递的出去却收不回来了,这是去拿自己的命去换啊!更可恶的是,就算自己身死,眼前的可人也将追随而去。
“且不说我有没有那么高的武艺,就是能不能挨过十年也是个问题!就算挨过了,自己连原身体的主人的杀父之仇都无从下手,他怕仇人还没等他快意恩仇便一命呜呼。这是为复仇而生吗?”
江小白思绪如麻,剪不断理还乱,消得片刻便思索了良多。他喜欢看见眼前人一惊一乍的表情,喜欢那糯糯的声音……他,不想死!
聂嫈取了方布帛,汲了些水,轻轻地擦拭还是伤者的江小白,“韩医言,你头部重伤,得修养几日。适才可吓坏姐姐了,以后可别去打架了。”
“好!”聂嫈有些惊诧,以前他的总是有些敷衍,这次她能感觉得到那是一种答应了就不反悔的允诺。
两人对视,仿佛在用眼眸书写契约。聂嫈浅笑,两个小酒窝煞是好看,江小白有些痴,她的笑像一条恶犬,撞乱了他心弦。
“政儿,嫈儿,出来吃饭吧。”杵在门口许久的聂母打破了两人的对视,有些落寞的背影刻在了江小白的心里。他看见,她哭了,是父亲的缘故吗?
“如果眼泪有温度,那一定是心动的感觉。”哪一天心弦不再弹奏,便是泪落时分。
聂嫈搀扶着江小白来到案前,案上摆放的是豆饭藿羹,豆饭摆放在靠人的左手边,韩地险恶,五谷所生,非麦而豆。所以主食便是那豆饭。羹汤则在右手边。疏食为茹,《诗经》载:“九月筑场圃”,然后把圃耕耘治理后种菜茹。肉食,则为炙鱼,然而聂嫈对他耳语,大概是服丧期间不能食肉。
“谁说他死了?吃!走了就走了,政儿还小……”聂母情绪激动,有些歇斯底里。
“母……亲”多么生涩的词,江小白或许是第一次叫,他在感谢那些他救下的人,感谢让他现在有了姐姐与母亲。莫名的幸福,他体会到了。看着“自己”的母亲和姐姐如此操劳,江小白对聂政这一身份慢慢接受。
虽说饭食粗糙,但江小白没有什么不适,大概是聂母手艺了得吧。朝食后,聂政可不想躺在榻上,就寻了个借口跑了出去。
……
“我这身板还得在练练啊!熬过十年,家仇也报不了。现如今家中尚殷实,可织布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江小白低着头,循着街道游荡,漫无目的。搜肠刮肚像找门生计,继续沿袭技艺,当铸剑师?不成,母亲一定不允许。想来想去,还是要去私塾读书。江小白觉得自己要有点追求,比如当当屠夫,就很好。
不知不觉,江小白就走到一座桥的桥头,过了桥,人烟稀少,是一些耕地。秋意送凉,一阵风吹过,江小白打了个冷颤,顿时尿意上头,随便找了个隐蔽的草丛。解个衣服却无从下手,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可算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