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上山锄棉花,下午还是上山锄棉花。一天都是锄棉花,一下锄到很晚很晚才回来。扛着锄头到沟里,天已近黄昏。到沟口,看见东沟的团员青年搭帮结队正朝渠上小路走。孙泉源也看不甚清人,随便问:“你们都去街里干啥呢?”

东沟那群人里有人答:“昨天团支部已经布置下来了,今晚去大队会议室传达市青代会精神。今晚传达,明晚座谈,不耽误生产。这都说好的事情,你们沟里团员青年不知道?”

孙泉源应该算是座谈当事人,居然不知道。看来队下的乱,不光是上年纪人乱,连年轻人也都跟着乱了。连忙做饭,匆匆吃过朝街里走。到大队,会议室里已坐满了人。会议气氛还热烈,正在宣读市青代会代表们的发言。张永东、君子妹、尤继红都在会议室里的联椅上坐着。孙泉源和沟里的几个团员明显来晚了。没有位置坐,只好挤挤扛扛都到后边挑个地方站着。

开会是调动人们积极性的一个方法。会场上的气氛并不都是激昂热烈的。会议无非是宣读文件,谈体会,布置落实文件精神。桌下人的意思,这时候就明显体现出来:别多话,听人安排,只说好听话就行了。

但在会议结束,有人私下里传出一个好消息:大学招收工农兵学员的指标,已经下到公社了。招收的条件很苛刻:思想必须先进,还必须是党员。按思想先进这说法,尤继红应该被推荐,可她不是党员。光是思想先进还没用,还必须是党员那才行。孙泉源为尤继红不能被推荐倍感遗憾。

人都散尽,孙泉源、张永东跟尤继红又在大队部门口站那儿说了大半天。听到大学招收工农兵学员这消息,尤继红的想法很坦然。她说:“群众推荐,群众的眼光是亮的,该推荐谁,自然会推荐谁。只要不是三两个人弄权说了算。我们也不能自私自利,说东道西,我们应该尊重群众的选择,尊重群众的推荐。”

孙泉源说:“我是怕你够格,选不上,你心里难受,你受不了。”

尤继红笑了,带着鄙夷的口气说:“群众推选,选不上我,我有啥难受?群众推荐、推选最公平。选不上自己,说明自己条件不够。选上了也不要过于高兴,选不上也不应该有啥难受。”大概对孙泉源没有接受初吻心里还带有气,冷冷又怼一句:“若是那样,也忒小心眼儿了。”

尤继红脾气上来就爱吊脸儿呛白人,张永东早就知道。听得尤继红突然又给孙泉源来了一句,他冲着孙泉源哈哈就笑了。孙泉源摇一摇头,说:“不跟女同胞一般见识。”扯住张永东就要走。

尤继红冲着他俩后背冷冷一声笑,掂着冷壶说:“还说我是女同胞。谁是女同胞谁知道。那胆也忒小了。有些人还不如女同胞呢!”

张永东知道孙泉源办事谨慎,并非胆小。听得尤继红这么说,悄悄问孙泉源:“你很胆小?”说着又笑了。他冲着孙泉源下断言:“看着你俩关系好,其实她不了解你。她还没有吃透你。甄世红倒是把你吃透了。先她一步把你掳走了。你的心归她俩谁?你该让弟兄们知道。”

孙泉源本想把尤继红给他初吻这事儿跟张永东说了,但又觉得这事儿说出来,对人家尤继红不好,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改口说:“这我心里也说不准,我还想回去问我妈呢。我明天就想回家问我妈。”

张永东说:“你刚来,又回去,只为这事情回去问你妈。是不是尤继红展开攻势追你了?让你受不了?你拿不准分寸,回去问大人?你可是真听你妈的话。这种事儿还问你妈,让人觉得你还没长大。咱们这一拨,胆量大的早就把那事儿办了。咱们还他妈傻乎乎的寻不着地方,还害羞,还害怕呢。真他妈可怜到家了。”

孙泉源说:“无论你咋说,明天我都要回家;你回不回吧,给我个痛快话。”

张永东说:“叫上尤继红,不然回来她又该说咱俩不够意思了,回家不叫她。”

孙泉源说:“这刚来,又回去,咱就是跟她说,她那脾气还不是一句:‘刚来又回家,想回你自己回吧。’把咱又趁得没意思了。再说需不需要你们发言,这还不好说,这事儿你看着办。”

张永东笑了,说:“反正回家也没啥事儿,那我就不回去吧,别让尤继红又说些啥,又让咱俩不得劲儿。”

孙泉源说:“你真不想回去,我就自己回去了。你可别后悔我没叫你。见着尤继红,你只管跟她说,我回去两天就回来,我不是害怕发言逃跑的。我真是有事儿,来不及跟她说了。”

张永东呵呵笑:“这就是你自作多情了。你要是萦记她,你就别走。要不你现在就过去追上她,叫上她,明天跟你一块儿走。”

孙泉源说:“那样不好。那样就有人说闲话了。”

张永东说:“那就别再说了。你自己一个人走吧。我们也懒得送你了。”

第二天一早,孙泉源翻山到东县火车站坐火车回家了。到家他妈都感觉稀罕。问他:“你刚走,咋又回来了?”

孙泉源自然实话实说。把他和尤继红那天的事情说了。他妈一听,只听得儿子不停说着情啊性的,直说得一塌糊涂,别看当妈的是过来人,什么情性,性情也还是分不清,加之又听得糊涂,一时也没说啥,居然愣在那儿了。

孙泉源见咋说都跟母亲说不清楚,最后只好简单扼要,一针见血说:“干脆我这样跟你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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