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得听到牙齿发出轻微的咔咔声,他忙运气将这不断袭来的寒意暂时压制下去。可他知道过不了多久,这隐身于空气中的寒魔又会卷土重来。自己倒是能忍,可是墨心姑娘的身体..不知还能否支撑下去。他偷偷往旁边看了一眼,箜正抱着墨心坐在另一块山石上,他刚才带着三人狂奔一路,脸色苍白之极,却仍在运功弹曲。墨心长长睫毛上的冰霜逐渐融化,白得几乎透明的脸庞也恢复正常,可箜的琴音却完全没有停歇之意。
拾得虽然担忧,可他知道说了也无用。他眼珠一转,转移了目标,向着旁边坐着的一人亲热地问道,“大哥,我们照这么走,大约还有几日能到奚族的领地?”那皮肤白皙的高个船工对他这亲切的举动全不理睬,仍是低着头默不作声地打磨着手中一件物事。
他是那次去找叶夫格尼的时候听到了他和那个高个船工的争吵,显然后者并不认为叶夫格尼的船可以成功靠岸。事实上拾得很早便注意到这个人,他在一众身材矮小眼睛明亮的南亚人里面实在太为扎眼了。他一再地警告叶夫格尼,守护着梅里雪山的白港对那些不欢迎的客人是多么地不客气,可叶夫格尼为了那一大笔丰厚的报酬,哪肯轻易放弃。拾得可不愿意跟着他求险,虽然他从一开始就对救回墨心不抱希望,可为了箜公子,他的每一步都要走最有可能成功的那一条路。
只不过茫茫北海之上,谁又说得清楚到底哪一条路才更稳妥,更安全呢?
三天前,叶夫格尼依言将他们的小船在白港外围放下。他们的小船在那史前冰川森林中小心翼翼地行走,好几次就要撞在冰川上粉身碎骨,还好最后关头箜都出手稳住了小船。不过他们快到港口时,那小船还是被海面下的冰川撞了个大窟窿。待得他们湿漉漉地上得岸来,走上那条谁也发现不了的隐秘小径,拾得还是庆幸自己在船上做的决定。
不过他始终不能完全信任那个眼神疏离漠然的高个船工,他的眼神中藏着一些自己看不懂的东西。哪怕是他们一同出生入死,哪怕是他面无表情地收下了拾得的大笔酬劳,拾得还是没能完全放下心来。毕竟他不是在为自己谋划什么,一切都是为了公子和墨心姑娘。他在船上时无意看到这位船工经过箜和墨心的船舱时,眼神有些奇怪。这几日赶路,他便偷偷留了心观察,见他休息时便只是顾着手上的活计,并未向箜和墨心正眼瞧上一眼,才稍稍放心。
“你在雕什么?”他指着那船工手上的那件物事,看起来像是某种动物。“是草龙。”那人用生涩又生硬的声音回答道。
“草龙?”拾得听过这个名字,可他以为这个体型巨大的生物早就已经灭绝了。“难道天山山脉现在还有草龙吗?”那人没有再说话。拾得又耐着性子问,“还要走上多久能到?”他看着箜的脸色,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了,今夜无论如何要找个地方好好休息。
那人扬扬下巴,“前面那座山便是。”
拾得喜不自胜,也不曾注意到那人表情中的奇怪之处。风雪肆虐下,梅里雪山早已隐匿地无影无踪,可近处那座山还是能依稀看到,以他们的速度,估计最多大半日就能赶到。他忽然觉得心头那沉甸甸的重量颤动了一下,自从离开庐隐山谷,他已经不知连续多少个沉郁的夜晚彻夜不眠,苦苦思索着一切可能的风险,如今他们历经千辛万苦所找寻的地方,终于要到了么..
箜想要趁天黑前赶路,可拾得看着他全然和风雪融为一体的脸色,还是极力劝阻他休息一晚,次日清晨再赶路。箜没有再反对,他也已经太累了。
那晚他们找到一个还没有完全被雪覆盖的山坡,拾得和那船工去拾了些枯枝落叶,生了火,晚上几人便在火堆之旁睡了。
拾得这一觉睡得无比安稳,虽然他还是习惯性地每半个时辰就睁开眼睛,深邃的夜空繁星无数,触手可及。身周一片寂静,雪吸纳了世界上所有声音,甚至是箜数日里从不间断的琴音。拾得很是欣慰,公子太累了,比自己还累,就让他今晚睡个好觉吧。谁知道明天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呢,也许那个老头是对的,墨心小姐的族人真的有办法救她。他的眼睛再度闭上时,还留着星辰的余光。
不知是第几次醒来时,深蓝色的天空已经有些褪色了,那些美丽的星辰也消失得无影无踪。是要天亮了么,他刚要闭上眼睛,眼角的余光忽然扫到一片褐色衣襟。
那个船工站在墨心身旁,那条小小的木雕草龙被他握在手中,绿色的汁液仍在不断地从那草龙的口中滴出来。而墨心的嘴角边,也有着一模一样的绿色。
拾得一步两步冲了上去,箜也醒了。
奚族是个古老的山地民族,一直保持着散居的传统。即使是领主的房子,也不过前后六七间房。屋顶早已压了厚厚的雪,室内却是很暖和。
“谢谢两位不远万里,送小女回家。”
拾得收回目光,眼前这位中年男子气质温和超凛,出众的五官被一层若有若无的神性收拢着。这个古老而高贵的天山族群,相传是在史前居住于梅里雪山的仙子与凡人结合留下的后裔。这些传说必然不可考究,然而梅里雪山确实从未放弃过庇护她的子民,无论何时都能将他们的敌人拒之门外。
“那个船工..”奚族的恩主摆摆手,“无碍,他不过是想用解药和我换一朵天山雪莲罢了。”拾得声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