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镬平时置于梁上,祭祖前才放下来。然后擦洗干净,煮整羊、整猪。
擦洗祭器这事必须家主和主母亲自动手,最简易的办法就是煮沸水一天一夜,什么渣滓灰尘都干净了。
伊希看向大火塘,估摸了一下,这只大镬煮整牛都够了。但是,牛肯定不可能,只有诸侯才有资格献祭牛牺牲。病牛、老牛杀之前还要上报官府,由官府指派庖户来杀。
虽然无盐邑官府名存实亡,但是别的家族也会监督。
三日后,就是无盐邑春祭。各村形式都相似,告祖、求神、驱鬼。春祭下来就大吃大喝,载歌载舞,预祝丰年。
原本春祭这一项,在天下,由天子主持;在国,由诸侯主持;在无盐邑,自是邑宰。但邑宰不便,就由里长们代了,年年在空桑或咸池举办。空桑就是桑林空地。咸池,就是芦苇荡,取过去盐田之咸。
今年春祭轮到东阳谷河西村。靠山村就只需祭祖,祭完之后带着酒食和桃符,去参加河西空桑春祭。
酒食好说,辟邪用的桃符,则是考量家族实力的东西。用来比较和相互馈赠,多多益善。既可佩戴身上,又可挂家里,门上、窗下、帐外。重点是,还可表达意愿:平安祝福,或者倾慕。
桃符上要刻画神荼和郁垒两大门神,可繁可简。
有条件的人家刻画神像,省事的话,只刻名字也可以。这就要考量家族素养和人才储备。届时多备空白桃梗,由族里最有学问和德行的优秀子弟握笔掌刀,现场刻画。求的人越多,家族得到的赞美越多,福气自然也越大。来年必是无病无灾,丰收也是一定的了。
一场春祭下来,若是人人手里都拿着某个家族的桃符,那么这个家族的人心情就可以顺畅一年,诸事当然也会顺利。这件事唯一不可由门客代劳,祸可以同背,福气不能替代。这是显而易见的事。
过年时,跳傩舞、驱鬼,抢桃符,象万圣节一样。
这些就是伊希一路听来,整理出的春祭完整版。
此时她见了这只卫国宗主赐下的大镬,突然就想到,若十八年后卫国被秦王嬴政灭了,宗族倒了,宗主想起靠山封邑来,大家会不会兵戎相见。秦二世都能把卫君角废了,赐姓,一样可以除族。还不带一丝血脉牵连。帛书当然也不作数了,除非找周姬延改过。而姬延同学还有四年就挂了,他自己的九个鼎都没保住。
当然,这肯定是伊希一时无聊乱想。因镬与祸同音。还没有脚,“无足曰镬”,不会自己跑路。
卫国宗主肯定也没这个意思,大镬乃重器,表示器重端木莲。
事实上,靠山端木祭祖,的确有那么一点尴尬。卫国宗族不来人,祭祖时就有点名不正言不顺。但祭祖活动势必要进行,不然落在别的家族眼里,就是攻讦,甚至兼并理由。因此,年年不来年年请。
甚至,连上西少女这招都用上了。同姓不婚,当然要养在外院。范家女进上西院,也是同样道理。但不知是不是端木私学教得太好,宗族子弟都成了柳下惠。
伊希觉得抽脸的正是这一点。宗族子坐怀不乱,旁支女投怀送抱。
端木孟良就是没有记住柳下桥子不言父过。过去是他代表靠山去卫国朝宗,才认识了卫罗氏。
端木莲气恼也是应当。
今年端木叔梁、端木季栋两兄弟已被派出去了。卫国宗族可以不来人,靠山旁支却不能不去。还要送去今年的丝绸、山货、猎物及毛皮。上贡才是关键,表示没有反主。
所以,尽管靠山村有山有田,赐姓端木这一支的日子还是过得紧巴巴。子孙越繁茂,越举步维艰。有肉有丝,族人却餐素着麻。
伊希对此表示理解。换她当家主,也不会让族人过得奢靡,招卫国宗族惦记。
有时名不正言不顺,反而有正能量。但你妹,她不愿意啊。
事实上,她来之后还没过过大节,也没吃过一块大肉。只在初一、十五和三旬日喝过肉汤吃过鱼肉。毕竟她有小鱼纹,比庶出多了一条鱼。也就在那时,才有一条黑乎乎的腌菜发放。不是解油腻,而是盐压腥。腌的是韭菜,这个菜最多。只要种一次,就可以割了又长,长了又割。
诗经里更没少它的影子。祭祀也会用到,献羔祭韭。祭韭,就是韭菜。
但是腌韭的那个味道,不知怎么搞得就象运动健将的脚丫子味
冬季供应的又只有这个。腌菜,就是寒葅。半采集农耕,菜不是粮食,不入正田。可种的菜品种少,量也少。蔬菜水果几乎都是采摘的野菜、野果,冬季来临前还要做成腌菜和果脯。
少量菘菜还不够门客和长辈们享用。嫡三代吃的都是腌韭,其他人更难以描述。
伊希这才一发狠,跑山上煮了一回岩羊身边撬到的岩盐——草食动物没本事弄血盐,它们才最清楚可食用的原盐在哪里。回程时,伊希又发现了昆仑瓜。量不多,她也就没拿去给东院鉴别。
小胖子吃了没横死当场,已证明伊希出品的盐食,估计能吃。她本想拿回来,后又想想卫罗氏精力不能太旺盛,这才算了。天天织布不行,刷牙还行。
鸡初鸣,咸盥嗽。青盐刷牙,是端木家主和主母才有的待遇。
余者,则只配嚼柳枝。
古人折柳相送,寓意颇丰。
大屋会餐也天天见,一日不见如三秋。
火塘边排放了九口陶瓮,这在靠山端木,大概能替代鼎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