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宁五年,皇城凤鸾宫。
冬日里刚落了雪,层层石阶上的雪还没来得及扫。
阮时卿披了灰毛氅子从屋里出来,璎儿怕她冷,忙递过个手炉。她接了过来,在手里捂了会儿,却又让璎儿放了回去,说:“你们且先下去,我一人赏会儿雪。”
“娘娘。”璎儿面上一急,阮时卿的身子哪还经得起折腾。
时卿却很坚持,璎儿无奈,只得由着她去
初雪未停,地面上是层绵软的雪花,脚踩上去便是个印子。阮时卿就来来回回踩了两圈,凤鸾宫里的青松也挂了雪,竟十分好看。
她就抬头仰望着白头青松,似是怅想从前。
璎儿担心她又犯伤心,在雪地里待得久再累了身体,轻声劝她:“娘娘,该回屋了。”
冷不丁阮时卿扭过头来,竟然开口问她:“陛下有多久没来了?”
陛下有多久没来了?璎儿一愣,不知怎么回答。
显然,阮时卿似乎也不在意她的回答,就一人自言自语说:“这小半个月里我想了很多事情,唯独没想到的是他竟真的不来看我一眼。”
如今的阮时卿后位已废,曾经繁华无比的鸾宫也成了凋败的冷宫。
她还是忍不住想他,明知这时候再回不到从前,明知她应当去恨他,她同他之间该是一个恩断义绝。
可她到底做不到。
“斯渊,”她喃喃自语:“你怎么就,不爱我了呢。”
她真希望这是大梦一场,醒来的时候他还是从前的李斯渊。可她到底知道,这不是梦。
都道那位最是薄情,她原还不信。
想当初母亲知她的心意,与她聊了许久,可最后也拗不过她。只是在她进宫前晚道声不明短叹,她从前不懂,现在懂了。
哪个帝王会长情?
不过短短三年,一朝恩宠一朝颓败,后宫之地,总会有新人,而所有的新人又都会变成旧人。
她亦是其中之一。
璎儿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在旁重复着一句话:“娘娘,屋外风大。”
“知道了。”她回答,无悲无喜的声音。
怎么就变了呢?
璎儿端了汤药上来,拿了几块甜点备着。
阮时卿自嘲:“每日都是汤药,只可惜汤药也不是什么都解决得了,药到病不一定会除。就我现在这景象,生与死其实也没什么差别。”
璎儿忍不住落泪:“娘娘何必说丧气话?”
时卿又不自觉地向小腹摸去:“璎儿,你说他是不是在等我?他还那么小,照顾不好自己的。”
璎儿嚎啕大哭。
一旁的寻娘亦抹了抹眼泪,劝慰她:“娘娘何必丧气,以后的日子还长,到底是身子要紧。”
“身子要紧?”时卿重复了一句,复又摇了摇头:“没什么是要紧的,没有。”
缨儿不知如何宽慰她,红着眼生气道:“都怪那个臻良人!”
“缨儿!”时卿低喝一声,才嗤笑起来:“缨儿你要明白,即使没有臻良人,也会有李良人、王美人。陛下并不是因为有了臻良人才不爱我了,而是……因为不爱我才有了臻良人。”
寻娘叹口气。
这是阮时卿小产的半月后。
整个后宫,若说当前最得宠的非臻良人莫属。
秦臻入宫短短三个月,陛下几乎夜夜都在宿在眠宫。
眠宫从前并不叫眠宫,是叫做恩盛宫,乃是先帝时候一个宠妃的宫殿。
秦臻虽只是良人,可她被安于此宫,可见她在皇帝心里的重要性。
算算日子,自秦臻入宫,阮时卿见到李斯渊的次数真真是屈指可数。她最后一次见他,应当还是他为了秦臻罚她的时候。
她和秦臻是因为什么起的冲突呢?
事情不过才过了半个月,可她竟觉得那是十分遥远的往事,仿若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