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齐郡，定然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
因为谁都不敢保证，门外匆匆而过的兵卒会不会踹门而入。
凡是敢抵抗他们的，尸首都已经被扔到城外了。
齐郡大大小小数十个富户，占据了一郡之内百分之五十以上的良田，家中财产不计其数，如今随着刘义的入城，全部化作了流水。
无数的粮食，在高门大院中运出，原来府衙里面空荡荡的仓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填充。
姜昭躺在床榻上，转转反侧。
冬夜的月光分外皎洁，银白色的光华，如同水银泻地，透过窗棂洒在了地面上。
姜昭默默起身，披上了一件外套，将屋内的灯火挑的更明亮了些。
乱世命如草芥，莫过于此吧。
外面街道的嘈杂声不绝于耳，打骂呵斥的声音不时传来，其中还隐隐夹杂着刀枪碰撞的声音。
他们在做什么，姜昭心知肚明，但是现在他也阻止不了什么。
姜昭走到桌前，面色有些黯然。
桌案上砚台里面的墨汁早已凝固，看来这间房原来的主人，离开时并没有来得及清洗砚台。
姜昭拿起墨条轻轻研磨，他没有磨墨的经验，手下的力量不由大了些。
咔擦！
墨条断裂。
姜昭低头看了一眼，沾满墨汁的手掌。
他毫不在意的甩了甩手，拿起旁边的毛笔，在宣纸上奋笔疾书。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踌躇，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这首张养浩的潼关怀古，此刻给了姜昭一种发至内心的触动。
远处的嘈杂声，逐渐微小，姜昭侧耳倾听良久，直到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这才躺在床上重新睡下。
第二日，天光大亮。
沉睡中的姜昭，察觉到脸上有些异样。
迷蒙中缓缓睁开眼睛，还未看清屋内景象，便已经听到一声如同银铃般的声音传来。
“公子，天都亮了，你还在睡啊”
这是兰儿的声音？
姜昭半坐起身，看着身旁一袭水蓝衣袍的小丫头说道：“兰儿你什么时候来的？你不是应该在ny县么？”
“是我让邓大哥带我来的啊”兰儿骄傲的抬了抬下巴，一脸我很利害的样子。
“邓青山？”
“就是邓大哥啊”兰儿眨了眨水灵的眼睛，点头说道。
姜昭拍了拍额头，如今的齐郡可正是混乱的时候，邓青山也是心够大的，轻易地便答应了小丫头的要求。
“你什么时候到的？”姜昭一脸严肃的问道。
“就是今天清晨的时候”兰儿看着姜昭有些不悦的样子，怯怯说道：“公子是不是不想看到兰儿了”
小丫头一脸泫然欲泣的站起身来，小手不知所措的捏着衣角。
姜昭见状无奈的叹了口气，柔声说道：“现在外面很乱，你这么跑来知不知道很危险？”
“这不是有邓大哥保护嘛”兰儿低声嘟囔道。
“你还敢狡辩？”姜昭一脸缊怒的样子，吓得兰儿立刻低头不语。
也不知这小丫头什么时候竟然跟邓青山这么熟络了，好在邓青山还算是刘义几人之中比较木讷的存在，换做旁人这小丫头被人卖了都说不定。
姜昭板着脸说道：“以后不准这么任性了，现在这个天下都流民四起，踏出这个院门都会有生命危险，你知不知道？”
“昂，我知道了”
兰儿撅着嘴，低头应和道。
看到姜昭仍是有些低沉的样子，她起身走到书桌前，整理上面散乱的东西。
“呀，公子！”
“这首诗，是你写的啊？”
小丫头目光晶亮的拿起桌上那张纸，脆生读到：“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潼关在哪？”
“潼关在很远的地方”姜昭随意的应付道。
“望西都，意踌躇，伤心秦汉经行处秦又是哪？竟然可以和汉朝相提并论？”
姜昭满头黑线，这小丫头认识的字，实在超乎他的想象。
难道自己为了给他讲解这首词，还得给她普及一下，中华上下五千年的历史么？
姜昭顾不上屋内的寒冷，在床上一跃而下，将那张纸抓在手中，出声道：“这叫词！不叫诗！”
“那词又是什么东西？”兰儿仰着脑袋，一脸好奇的问道。
姜昭嘴唇有些哆嗦。
这么一问，貌似直接砍了自己一半的才华。
唐诗宋词论文学地位，可以说是中国古代文学的最巅峰时刻。
到了这里，反而还没有词这一说。
自己原来准备的水调歌头，岂不是英雄无用武之地？
姜昭有些哀怨的看了小丫头一眼，这个残酷的事实，为啥要现在才说？
自己肚子里的存货本来就不多，排除宋词，这下更是捉衿见肘了。
兰儿吐了吐舌头，小声说道：“公子，兰儿是不是念错了？”
“没，你念的很对”姜昭重新躺在床上，双目无神的看着房顶。
“虽然格调怪怪的，但感觉很厉害的样子”兰儿出声说道。
姜昭撇了撇嘴，心中暗道：算你这小丫头还有点眼光。
姜昭将手中已经捏的皱巴巴的纸团重新展开，宣纸上飘逸不失挺拔的字迹，让姜昭心中舒服不少。
自己这前身，总算是给自己留下了一点宝贵财富。
起码这板正的字迹，没有十年功夫是写不来的。
姜昭品鉴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