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兮看着恭敬地站在自己面前的陈嬷嬷,神色间颇有几分为难。
陈嬷嬷是来传话的。
婆婆许氏交待,令她得闲多往西院走走,陪茹老夫人说说话。
说话?
兰兮怎么也想不出,许氏为何要这么安排。
纯粹只是想要她与茹老夫人亲近,还是有别的考虑和打算?
想起那天端云之言,兰兮心里又沉下一分去。再抬眼看陈嬷嬷时,眼中便多了丝探究,她也不掩饰,坦然语出:“母亲要我去那边做什么呢?陈嬷嬷可知?”又低声自语,“不过是个姨奶奶罢了,难道还要去膝前承欢么……”
一边说着,一边留意陈嬷嬷的神色。
陈嬷嬷如雕塑一般,纹丝未动。
兰兮笑了笑,摆了下手,“我知道了,嬷嬷请回吧。”
陈嬷嬷身形却未动,而是屈膝行了一礼,恭声道:“少夫人,茹老夫人擅药膳,当年,夫人按她的方子食补月余即有妊,平安诞下了世子爷。”陈嬷嬷说完又行了礼,方转身告退。
“青莲,你说陈嬷嬷这话是什么意思?好象话里有话呢。”兰兮若有所思地望着晃动的门帘子,麦冬出去给林少杰送药了,青竹是个少言的,也只有青莲能同她说上几句话。
兰兮越发觉得,她对侯府的了解还是太少了,因此暗下决心,等端云回来,她一定要把近二十年来侯府的家务事彻头彻尾了解一遍,不能想到一处一是处,因为极可能在她不知的或是忽略的某个角落里,却藏着极关键的线索。
“这个……奴婢不知,要不,奴婢出去打听打听?”青莲秀美的脸上划过一丝羞愧。她虽然较之青竹更通人情世故,可毕竟是在云雾山那样的环境里培养出来的,比起在人堆里摸爬滚打过来的麦冬,无论是敏锐度、悟性还是手段都差了不止一截半截。
“没事。”察觉到青莲的紧张,兰兮冲她笑了笑,便要了杯热茶,窝在摇椅里边吃着零嘴边琢磨。
麦冬回来时脸色很不好。
“啥也没问出来。”她倒了冷茶一口气喝进去,又气哼哼地一连吃下去好几块黄油小酥饼,然后拍桌子恨道,“贱人!不见棺材不掉泪。我看你能嘴硬到几时!有你悔的时候!”
“他今儿脉象如何?”兰兮最感兴趣的首先是这一处。
在狄氏与林少杰身边,安放了一名大夫,兰兮只去看了一回脉。便没有再去,只逐日送药过去,然后带回大夫记录的脉案,她依此用药。
麦冬掏出几页叠好的纸递过去。
兰兮接过来看了,眉慢慢拢起。
“竟是半分好转也无……”
麦冬咬牙。“该!”
“你说谁呢?”兰兮放下脉案,不满地瞥了麦冬一眼。
“没说你!”麦冬一眼翻回来,“你好好的这不是没事找事么?那姓林的死活与我有什么相干,你就该随他去死!费这些心做什么,白费了药材!”
这时,青梅捧着个圆圆的小瓷坛子进来。
“少夫人。桂花酒热好了。”
自那日从西院回来,青梅便开始在兰兮身边当差了,如此一来。一应的大小事青莲几个倒不用插手了,青梅能干周到得令人称奇。
“给我倒一杯。”麦冬大喇喇地道,在外人面前她尚且顾几分主仆之分,私底同兰兮相处便甚为随意,如今她倒是没再拿青梅当“外人”了。当着她的面,也敢与兰兮勾手搭肩抢吃抢喝。
青梅神色自若。先替麦冬倒了一杯,而后再倒一杯奉予兰兮,再将酒坛子盖好,轻身退出去。
喝着微烫的桂花酒,连心情都变得熨贴了几分。
“家里没什么事吧?”麦冬想起方才她进来时那一位的神色,语调一转,“西院那边有动静了?”
青莲听了,看一眼麦冬,脸上便浮出又佩服又羡慕的神色,便将之前陈嬷嬷过来的事无巨细说了一遍。
“哎,陈嬷嬷这话里大有玄机呀……”麦冬兴奋地挑眉,坐到摇椅的扶手上拐了拐兰兮,“你们家端云,该不会是因为西院那位老姨奶奶才有的吧?”麦冬说着,自己先点了点头,很满意自己的这个推论,“要不,夫人那么重礼仪讲规矩的一个大家闺秀,怎么会放下身段同一个妾室亲厚呢?若说这里头有大恩情,便说得过去了。”
兰兮想了想,“母亲与父亲的亲事是茹老夫人同老侯爷做主定下的,要说恩情,这个也算是一份,不至于非得拉上旁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麦冬摆摆手,一脸不以为然,“保媒促成姻缘什么的是小事,要说有恩也是小恩小惠,可成了婚还包生儿子才是大恩!你想想,要不是因为生了嫡子,你婆婆这个侯爷夫人的位子能坐得稳?能坐到今时今日?”
偌大的长宁侯府,就只有端云这一根独苗。
侯府后院莺莺燕燕,也不是没有让侯爷宠到骨子里的,可夫人许氏,从来都在侯爷眼里,在侯府眼里,在世人眼里。
这个中因由,若说跟端云一点关系也无,那是不可能的。
若当年真是因为茹氏,许氏方能有孕,那么……
兰兮悚然一惊。
心里忽然有丝亮光飞快闪过,却是太快,没能抓住,只是隐隐觉得有些不安,又有种莫名的兴奋,仿佛有大事要出,又有大事可解。
“兰子我跟你说,这个茹氏的道行不是一般的深,你可要小心些应付,依我看,她扮出这副姿态,多半会先对你施恩,待你防心退了再下手拿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