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终良久,一室静默。
兰兮一叹:“我竟听懂了。”又蹙眉凝思,“这曲子,似乎什么时候听过……”
“伯父的这支曲子,竟是……”端云没有说下去。
秋夜白皙修长的十指仍按在琴弦上,仿佛仍留在琴音的世界里,不忍离去。
这曲子,有亲人的气息。不仅仅因为曲音带出的意境,而是那种血脉共通的悸动,令他感觉亲人宛在身边……他相信,这曲子,即便不是他至亲之人所作,必定也曾经为他们日日所奏。
若,他能早些拿到这曲子该有多好,那些形单影只的日子,那些孤寂难眠的夜晚,他心中便会因之而多一份陪伴,多一丝念想。
祖母待他极为疏淡,幼时他以为是因祖母寄予他以厚望,方待之以严,大了才知,那不是严,那就是寡淡,不仅淡,还有一种不可名状的厌恶,偶尔会出现在祖母看他的眸光中。当他把秋水庄的外务打理得有声有色时,当他令秋水庄再次声名鹊起时,当他意气风发壮志满怀时,那种厌恶的幽光就分外的明显和不可遏制。
是从何时起,他慢慢敛藏了少年的风华,将之圈禁在这四方小院……便是从那时起,祖母待他的面容成了淡和,不见亲,亦少见恶。据说父亲当年执意要娶母亲为妻,甚至于离家出走,僵持许久,在姑姑力劝之下祖母方松了口,后来,他出生不过月余,父亲母亲即相继离世——这是他收集到的关于双亲最完整的一条传闻。或许,正因为父亲母亲伤了祖母的心,令她对他有解不开的心结,才会对他如此,他这样告诉自己。
那年机缘巧合,得见了柴神医,柴神医给他把了脉,说,他初生之时便被喂了一种北冥皇宫的禁药,令他活不过二十,若近女色,会死得更早。这毒便是柴神医也解不了,唯有封了他一身内力,再辅以五绝丹,或能缓阻几年。所以便有了那次练功到走火入魔。也是那一次,令他对祖母起了第一丝疑心。他当时危在旦夕,祖母惊惧非常,她有惊有惧有怒有恨,却唯独没有心痛没有怜惜,没有一个祖母在唯一的孙子病重时该有的那一份情!
后面的事一步一步便顺理成章了。有心之下,总能发现端倪,更何况,他的祖母有时候,竟连掩一掩藏一藏也不屑于,他无疑无惑则罢,既存了疑带了惑,循着蛛丝蚂迹,更有蛛丝蚂迹。
只是,他仍不能确定,他的祖母,秋水庄的女主人,竟是要绝了她的孙子,秋水庄的继承人,他秋夜的生路。他怎么可能相信?
“这字迹,不是父亲的,看这纸张也有些年份了,应是祖父那时的。”秋夜睁开眼,面容平静明睿。
端云勾唇一笑。
如此,这曲子便更有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