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炽烈的阳光在洁净的空气中形成一连串的炫目光圈,棉絮般的浮云点缀在蔚蓝的天幕,强劲的海风拂过英国阿布斯河口外的湛蓝海面,船只桅杆和信号索上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涌动的浪涛有节奏地拍打着舰船,与沉稳的、不急不躁的隆隆轮机声交相呼应着。
这晴朗、宁静、祥和的日子,是第一次世界大战正式爆发后的第三天,也是大不列颠及爱尔兰联合王国向德意志帝国宣战的第三天。因为战时戒令,英格兰东部海域已不见往日的繁忙喧嚣,货轮、邮船、驳船、渔船统统暂停出港,它们无奈而慵懒地排列在防波堤后面的码头泊位,等待时局的明朗化。只有那些运载重要物资或军事人员的船舶才会得到军舰的护送,驶往相对安全的南部和西部水域。
(注:“大不列颠及爱尔兰联合王国”是英国在1801年至1927年之间的正式国名,爱尔兰自由邦成立后,英改国名为“大不列颠及北爱尔兰联合王国”)
阿布斯河口东南方约10海里的海面上,三艘中型货轮、五艘平甲板驳船与两艘铅灰色涂装的军舰一道沿着海岸线向南行驶。它们没有明确的队形,两艘军舰一前一后,好似两只牧羊犬在护送悠哉的鸭群前往池塘。领航者是一艘三烟囱的老式通报舰,它体型修长、线条简练,舰艏、舯部和舰尾各有一座半封闭式单装炮塔,舷侧装配着一些露天的小口径机关炮;殿后的是一艘“鱼雷艇驱逐舰”,又称“驱逐舰”,是19世纪末期出现的新舰种,其体形较通报舰小了许多,它同样有三座烟囱,舰身更修长,航速更快,舰炮火力不逊前者,且配备有大威力的鱼雷武器,俨然更符合现代海战的需求。
两艘英国军舰上,穿着白色军服的水兵们显然没有因为战争的爆发而束手束脚或者紧张兮兮,轮值人员呆在炮位附近,其余的则在甲板上闲庭信步。这里是英国的本土领海,自拿破仑法国带来的巨大威胁消除之后,它在这百年间未曾遭受过敌人的威胁或侵犯。随着财富的不断积累、国力的日益增长,日不落帝国的世界霸权更甚从前。面对近年来疯狂发展海军的新兴工业国家,德意志,多数英国人都怀着一种有恃无恐的心态,因为他们的海军相较对手拥有倍数级的优势,人们议论的焦点不是哪一方赢得海战,而是推崇先发制人和全面封锁策略的英国皇家海军此番会以什么样的方式摧毁德国舰队。在大多数人看来,德国人想要保全他们耗费巨资打造的公海舰队,只能寄希望于赢得陆上战争,别无他途。
当一阵轻微的、宛若蜜蜂在花丛中飞行的嗡鸣声从远处传来时,舰上的英国水兵好奇地抬头仰望,他们很快在天上找到了一架外形好似海鸥的灰色飞机。4年前,美国人成功进行了舰船甲板起降飞机的试验,3年前,意大利人在与奥斯曼帝国的战争中开了飞机参战的先河,2年前,美国人又进行了舰船弹射飞机的试验,但这些新兴事物只引起了一少部分军事观察家的注意,绝大多数人的作战思维仍停留在传统领域。此时的飞机航程通常只有一两百公里,根本不足以从德国领土飞到英国东部海域。两艘英国军舰上的军官和水兵无动于衷地观望着,揣测它究竟是本国军方所有还是民间飞行器。至于它在空中不断摆动机翼、逆时针或顺时针转圈,没有人会想到那究竟意味着什么。
过了大概一支烟的时间,英国通报舰上的嘹望员望见正东海面出现烟云,遂向值班军官报告。舰长及舰上主要军官很快观察到了这一情况。依据烟云的规模和浓度,他们判断那是一支中等规模的舰队。战争爆发才短短几天,皇家海军仍在积极调整它的本土部署,因此,军官们觉得那应该是己方的一支巡洋舰分队,故而命令瞭望哨保持观察。
几分钟之后,一支舰队的轮廓出现在了海平面远端。在光学设备足以辨认出对方舰型之前,通报舰上的英国军官下令询问对方身份及军事口令,但通讯兵接连发了两遍信号,对方都没有丝毫的反应。这时候,英国军舰上的气氛才骤然紧张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英国人准备拉响警报的时候,视线远端的舰队突然出现了跃动的火光,一团团灰烟也随之出现在遥远海际。这情景仿佛把让人们带到了节庆时分的特拉法尔加广场,远远看着那些身穿复古服装的仪仗兵用燧发枪鸣礼。所不同的是,眼前的景象让英国舰员们一个个惊得目瞪口呆!
“是德国人!”
这可怖的念头,有的人脱口而出,惊声尖叫,有的人心中大骇,手足无措。无论哪种,都已经在一瞬间明白了事态的严重性,而在敌人炮弹破空而至的尖啸声传来之前,许多人甚至在仰头观望天空中出现的奇异景象:来自远处的炮弹好似一群白昼出现的陨石群,它们以极快的速度飞翔在高高的天空中,尽管没有刺眼的光芒,没有长长的尾烟,却带着与陨石一样骇人的破坏力。最可怕的一点在于,它们带有明确的针对性,那就是摧毁这里的每一艘英国舰船!
在炮弹落下前,许多老资历的英国海军人员还抱有侥幸心理——敌舰在大约2万码的距离上开火,就算克虏伯的新型舰炮能够达到这样的射程,其射击准度也无从保证。按照常态,接下来德国人还需要逐步校调炮弹落点,而这里与英国海岸近在咫尺,船只进入阿布斯河口海防要塞的保护范围也就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