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陈似道所言,蛮子们奔着陪都去了,京城并未留下太多人,更未料到我们还有余力反扑。

世上大约没有比愤怒更激励人心的东西了,这场战斗胜得容易极了,一夜的功夫,京中留守的蛮子被我们瓮中捉鳖,杀了个干净。

杀到最后,我们似乎也不是自己了,而是上天造出来专杀蛮子的物事。所有的感觉都麻木了,血溅到脸上也不再感到粘腻,只有满心的狂喜。

直至没有任何一个蛮子可以让我们杀。

天亮时,京城再度回到我们手里了。

可它不再是我曾认识的模样。

对蛮子而言,京城只是战利品不值钱的附属之物,没有丝毫值得珍惜的价值。

他们将京城上下抢掠一空,尔后屠杀了男人和老弱之辈,活着的女人们或被凌虐而亡,或屈辱不堪地活着。护城河里尸体堆积如山,尸臭的味道渗入了每一寸气息。

至于房屋楼阁,烧的烧,毁的毁。难以辨识清楚街道和楼宇,皇宫亦只剩得青烟残瓦,这一地面目全非的废墟,便是我从小生长在其间的京城么?

我家也并没有例外。

大门坍圮,房屋被焚毁,地上零散着瓷器和布帛碎片。我一路走到内院,没有遇到任何人。

连尸体也没有。

阿爹阿娘不在他们的院子里,这里什么都没有了,院墙也只剩了残垣断壁。从前要费力爬过的高墙,如今一眼便能看到左邻右舍。

隔壁皱眉君家的宅子亦如是。

说是隔壁,其实还是有些距离,也不过远远地能看到一个人影罢了。

他的裘衣上沾了血——蛮子的血,我从不知他竟也曾习武,还杀了不少蛮子。他站的地方,是曾经的竹斋,现在同样只余灰烬。而他视若珍宝的那些花,也没能留存下来。

他弯下腰,似乎在寻找什么,然后,人就消失在那堆灰烬里。

就这么消失了?

昨夜我替他格挡了蛮子的大刀时,他承诺会帮我找阿爹阿娘的尸体,还没有兑现承诺!

他没完成承诺,不能出事。

我踩着残断的院墙,一路跑跳到他消失的地方,这才发现地上有一块被打开的石板。石板下,一道石阶延伸进昏暗之中。

“喂,你没事吧?!”我向里面大声喊道:“还活着吗?”

“我无事,过来看看花是否安好罢了。”低沉的声音从下面传来。

没事就好,我安心了。他还真是爱花成痴,离开时带不走花,便藏在地窖里;收复了京城后,第一时间便来确认它们是否安好。

我寻了个石凳坐好,等他上来。

他大概是要检查每一片叶子才放心,过了很久,才又回到地面上。

“你这么爱花,当初是因为我摘了你的花才退亲的么?”

如今我们算是生死过命的交情,我满心里也只有忆良,对那段曾令我伤心的过往竟也能主动开玩笑提及了。

我大概是有那么一点没心没肺吧。

“不是。”他淡淡回道。

哦,那就是对紫苏一见钟情了。我默默地把这句话咽了回去,毕竟不是什么很有面子的事情。

“那些花还好么?没有被发现吧。”我关切地问道,毕竟我还等着他帮我。

“嗯。”帮他挡了蛮子的大刀也不能令他多说几个字。

“我这么令你讨厌么?”我问他。其实我并没有那么讨厌他,当初若不是婚约的缘故,我和他大约就像我和凤初一样,会是很好的玩伴吧。

“不喜欢。”他皱着眉头答完,往外走去。

还真是简单直接啊。

“有忆良喜欢我就够了。”我小声嘟囔道。

不得不说皱眉君办事很有效率,那天下午,阿爹、阿娘、姑姑和姑父的尸体都完好无损地送到了城北的寺庙里。

寺庙受损并不很严重,因为它本就荒废已久,反倒躲过了蛮子的毒手,成了附近保存最完整的房屋。

他不止帮我找到了人,并且不知从哪里找到了四具木棺,将他们好好地安置在其中。

“忆夫人,不要打开比较好。”看守的士兵阻止我掀开棺盖。

我立即便懂得了他的意思。

隔了这么久,怎么还会是当初的样子?

他见我断了开棺的心思,便出去了。

我看着那四具木棺。身在长平时,我很想他们;可眼下,我却不想在这里多呆一刻。

他们不在了。

当我看见这些木棺时便意识到了,即便木棺里的尸身还完整,宛如生时,那也不再是他们了。

我已经永远失去他们了。

这个时候,皱眉君应当已经收到陪都那边的消息了吧。

我们并不仅仅是收复京城就够了,如若陪都情势不乐观,我们还得返回去救援他们。

我也很想知道忆良怎么样了。

我洗了澡才敢去找皱眉君。除了受不了自己身上的味道,也是希望洗掉晦气,得到好消息。

“长平那边一切顺利,忆将军无事。只不过厄格逃脱了,他们正在追击蛮子残兵,尚需些许时日。”皱眉君果然给了我好消息:“京城附近应当也还有少许蛮子,我们须得清扫一番,你一道去么?”

经过昨夜的战斗,他不再质疑我身上的甲衣。

“去。”我点头,问道:“长平那边是怎么打算?活捉厄格么?”

“那样自然最好。”

“一定要活捉。”我怀着此生最大的恶意说道:“非凌迟之刑不能解恨。”

皱眉君皱了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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