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酣之时,伶人歌声忽入得耳中。
东楼欢宴,记遗簪绮席,题诗纨扇。月枕双欹,云窗同梦,相伴小花深院。旧欢顿成陈迹,翻作一番新怨。素秋晚,听阳关三叠,一尊相饯。
留恋,情缱绻。红泪洗妆,雨湿梨花面。雁底关河,马头星月,西去一程程远。但愿此心如旧,天也不违人愿。再相见,把生涯分付,药炉经卷。
伶人嗓音柔美,韵味绵长。杜九高一向不耐烦听这种靡靡之音,除了她,其他人都听得如痴如醉。她望向李涉水,见他与旁人一样,便努力想让自己静下心来听曲,可怎么也听不进去,郁闷了一个晚上。
头一天夜里尽了兴,第二天便都起得有些迟。杜九高习惯早起,仍是早早起来了,在园子里遛弯,不意听见低低的啜泣声。
声音有点儿耳熟,她循着声找过去,在假山后头找到了袁氏。一大早的,不知道为什么事哭得眼睛都红了。
“被谁欺负了?”杜九高关切地问。
袁氏被人撞见偷哭,本有些害羞,一见是她,心下稍安了些。
“没有人欺负我……”她哽咽着说。
“那为什么哭?”杜九高不解。
“昨夜……昨夜夫君梦里唤了一个名字……”袁氏一开口就直落泪:“是个女人的名字……成亲以来,他对我一直很冷淡,我以为他性本如此,可是没想到……”
杜九高愕然——李涉水居然另有心上人?
她忍不住就同仇敌忾了起来:“他唤的何名?”
“他一直唤着‘阿满’,还叫她不要走……”袁氏心酸不已:“唤了好多次,听起来怪伤心的,我点了灯,看见他眼角含泪……”
多年婚约,成亲不过数月,夫君却在梦里为另一个女人哭泣,这事换谁谁不难受?
杜九高一边同情袁氏,一边好奇这个唤做阿满的女子是谁。
她是个行动派,立即便逮着杜潜墨问起。
“阿满?没听过。”杜潜墨一脸莫名其妙,紧接着心生警惕:“你打听涉水的事做什么?”
“干嘛这么紧张?”杜九高没好气地说:“我帮袁氏打听打听,没别的意图。”
可杜潜墨一脸不信她的样子。
杜九高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怀着别的心思——她嫉妒那个叫做阿满的女子,竟然被李涉水如此挂念,做梦都要梦到她,还落下泪来。
阿满是谁?李涉水为什么哭?那个女子是出了什么事吗?
她突然想起初遇李涉水,他受了伤,被河水冲下来。那时候还太平着,他怎么会一个人去那么偏僻的地方,还受了伤呢?
莫不是和那个阿满有关?
杜潜墨头一回知道李涉水竟然受过伤,还被自家妹妹救了,抓着杜九高问了不少细节;杜九高怕他受刺激,便没告诉他自己为了给李涉水治伤,连他衣服都扒过。
从杜潜墨这里没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她便旁敲侧击地去问何意等人,可他们谁也不知道李涉水曾有个意中人,更不知道他曾经受过很重的伤。
看来李涉水真是对谁都不甚亲近,这些隐秘的事一件也没有告诉过身边的朋友。
杜九高郁闷得很。
袁氏那天早晨哭肿了眼,下午又一脸笑容的出现在众人面前,一点也看不出曾经哭得那么伤心。
杜九高怕她是强颜欢笑,特意去安慰她;袁氏却已经想开了,告诉她:“如今我是夫君的妻子,只要本本分分的,总有一天他会念着我的好。”
杜九高便连深挖八卦的理由也失去了,不由得更郁闷。
夏天很快过去,众人又回到临春。
杜潜墨等人到了领差事的岁数,皇帝又有意栽培,几社众人比从前忙碌了许多。杜九高年纪小,倒是没有被派差事,只是与几社众人聚在一起的时候少了很多,时常觉得无趣。
紧接着烦恼就来了,杜九高突然成了临春城中热门的女婿人选,做媒的人快要把杜府的门槛踏平了。
杜九高的父亲再有耐心,面临这种情况也要绷不住了,催着她换回女装。
有好事者都到博陵杜氏那边去打听杜九高的消息了,再这样下去,迟早被人挖出杜九高是个女子的事情。
到那时,她再要说亲可就难了,临春世族之中,谁会愿意娶一个历经沙场还整天四处抛头露面的女人呢?
杜九高本不情愿。
直到有一回她受人宴请时被下药,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女人的床上,而女人哭喊着被玷污了要自尽。杜九高还在发懵,房间门被人一脚踹开,一个男子气势汹汹地带了一群人来捉奸,要拿她见官。
原来她风头太盛遭人嫉恨,对方想折辱杜九高的名声,便设计害她;偏她安居久了,警惕低了不少,便着了人家的道。
设计她的人自然没讨到好,可杜氏上下付了不少代价才把这件事盖下去。
这下不仅父母坚决要她换回女装,杜潜墨也不能忍了,随着身形的变化,杜九高自己也开始觉得现在的身份是个麻烦,才终于点头答应。
名字自然不能再叫杜九高了,那本就是师父随意起的名字。据说她很小的时候,有一回偷喝师父藏了很久的好酒,还一下子喝掉了五坛,把师父气坏了,直叫她“酒缸”。
杜九高那时还小,不能记事,是师兄告诉她的。后来不靠谱的师父忘了她本名叫什么,“酒缸”两字喊熟了但上不了台面,就按谐音改成了九高。
母亲一直寿儿寿儿地唤她,她以为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