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蕊卿被顾连易一路护送着到了护国寺,进了山门,顾连易就不肯老老实实地陪着走路了,说起来,自从上次去过安华街之后,这还是他第一次出门。
知道顾连易是匹缰绳都套不住的野马,且已到了寺中,齐蕊卿当下让顾连易自己去寻耍子,她带着玉锵和甘遂去了前面的大雄宝殿。
因着今日新科进士打马游街,神京城里的人家多数跑去街上看热闹了,加之不是空莲大师讲经的日子,寺内人影稀少。
大雄宝殿内,正中央供奉着三世佛,殿内两侧塑着十八罗汉,微光洒落,照在佛前供桌上,浮尘跳跃,一片安静祥和。
齐蕊卿纷乱嘈杂的心思,渐渐宁静下来,恭敬地跪在佛前的蒲团上,双手合掌:“弟子本非佛门中人,只因隔世再生,感上苍之慈悲,若此生能使家人无忧,惟愿长伴佛前,生生无悔!”
“阿弥陀佛……”
一声苍老的佛号由远及近,紧接着响起了“当当”的木鱼声,齐蕊卿吃惊地想要睁眼看个究竟,谁知眼皮越来越沉,半点也睁不开。
心一下子跌落到了谷底,难道这大雄宝殿中有什么蹊跷不成?还是说她两世为人,乃是偷生,如今苍天开眼,要收她回去?
“前世如何?今世如何?”
苍老的声音徐徐传来,犹如被心鼓击中一般,齐蕊卿下意识地回答:“前世苦,今世乐;前世痛失所有,今世拥抱所有!”
“前世之恩如何?前世之仇如何?”
“前世之恩,今世结草衔环相报;前世之仇,今世不遗余力了结!”
“一世光阴,空空无痕,三千幻相,纷乱迷离,前世乐为世世乐,前世苦非世世苦,既然有心向古佛,何若此时就皈依?”
皈依?
齐蕊卿勉力一笑:“尘缘纷扰,如何皈依?恩情仇怨,如海世缘,就算皈依,如何放下?”
轰!
耳边似乎有巨雷相击,雷声散去,齐蕊卿缓缓睁开眼睛,眼前一片青烟袅袅,定睛一看,原来是佛前所供的烟火。
“当当”的木鱼声在这一片寂静中显得尤为清晰,齐蕊卿扭头一看,却见原本空空无人的蒲团上,不知何时坐了一个低眉敛目的老和尚。
“刚刚是您在问我话吗?您是……空莲大师?”
空莲微微颔首,合掌低低念了声“阿弥陀佛”的佛号:“施主与我佛有缘,与其说是我问,不如说是你自己在问?”
果然是空莲大师!
齐蕊卿轻轻握住右手腕上的沉香木佛珠手串:“大师前时赠我佛珠,与其说是我与佛有缘,不如说是我与大师有缘!”
空莲微微一笑,好个聪明的女娃娃!之前他在石室中面壁修禅,偶感心神跳荡难以沉静,一路走到这里才渐渐平息。
想来是这个女娃子干扰了自己,空莲探究地看向齐蕊卿:“女娃娃今年不过十来岁,何来前世今世?何来前世之恩?何来前世之仇?”
齐蕊卿心中一跳,随即柔和一笑:“我不知前世今世,也不知是恩是仇,只知别人问我什么,我就随心回答什么!”
看来这个女娃子身上确实有些不可思议的秘密,想起那日为她作法勾魂时感受到令他也心惊不已的心魔,空莲合掌一叹:“你之秘密,我无意探究,只是莫要仰仗前尘,滥杀无辜!”
“无辜?什么是无辜?”
不等空莲大师回答,齐蕊卿接着急促道:“我所为者,不过能护佑家人,我所图者,不过能得一方净土,我所谋者,不过能守一方安宁。世如泥潭,只要一脚踏入,就会周身沾染,这世间无辜者几人?”
空莲一时默然,良久,才深深地看着齐蕊卿道:“你杀气太重,与福寿有碍,若能始终坚持本心,不以屠刀为乐,倒也能寻得安宁!”
见齐蕊卿面上凄苦,空莲接着道:“我赠给你的伽蓝佛珠手串,一定要时刻戴在身上,你魂魄不稳,需以佛力巩固!”
魂魄不稳?
空莲大师他知道了!
齐蕊卿如遭雷击,呆呆地抬头看向慈眉善目的空莲,许久,才郑重地深深匐倒在地:“多谢大师教诲!我只取本心,无意滥杀!”
见齐蕊卿推开大雄宝殿的殿门,毫不犹豫地转身而去,空莲轻轻颔首,继而朗声开口:“沈家小儿,听够了没有?还不快出来?”
沈越峥无奈一笑,从左侧的罗汉后转出:“空莲老和尚,你也不知道小声点,小心被外面的人听见!”
空莲闻言,眉毛微微一跳,慈眉善目的面庞上浮现出一片揶揄之色:“哦?说起来,你跟人家小姑娘,可是尘缘深厚地很!”
沈越峥心中微微一动,挑眉看向空莲:“老和尚你倒是说说,怎么个深厚?”
“过去深厚,现在深厚,未来深厚!”
空莲说完,也不管沈越峥微微变僵的面色,兀自端正坐在蒲团上,看上去倒有几分世外高僧的超然,只不过那圆润的面颊上,满满的都是捉弄与得意。
沈越峥面上更加无奈,正要询问什么,却听空莲再次开口道:“此言非虚,观你二人命相,前世牵绊,今世亦是纠缠,只不过是福是祸,却由你二人得解,老衲就看不透了!”
沈越峥见空莲面色郑重,似是衷心之言,心中也不知该信还是不该信,到底把这几句记在了心里。
那个有趣的小家伙!
……
齐蕊卿出了大雄宝殿,却见玉锵和甘遂正焦急地站在殿门口张望,一见她都有些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