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初刻, 温馨热闹的成年宴渐渐进了尾声。
年纪小的赵蓁眯缝着眼儿哈欠连连, 立刻将小五姑娘给惹着了。
赵蓁出生没几日就被接到涵云殿来养,与二姐赵荞自亲近些。她哼哼唧唧撑着沉重眼皮朝赵荞伸手, 赵荞觉得可爱又可怜,与众人打个招呼后,便与乳娘侍女们一道哄着将她带房。
而小五姑娘与三哥四哥随母亲瑜夫人同住西路撷芳园, 离涵云殿有段距离。见她困绵绵懒怠走路,孟贞便安排了小步辇送她,赵渭赵淙两个哥哥就一路步行护着权当消食。
席间徐蝉也小酌了几杯,此刻酒意略略上头,对赵澈与徐静书分别交代几句,也在侍女们的搀扶下承华殿去了。
总之,后从涵云殿出来的就只剩徐静书与赵澈二人。
站在涵云殿门口, 徐静书茫然四顾。
她不惯麻烦别人太多,先前过来时没叫念荷跟。可赵澈这几年目不能视, 无论在府中还是出外,平胜都会在近前照应。
盛夏暮夜,月华如水, 有清风徐徐,蝉鸣阵阵。除了涵云殿外的侍卫, 不见旁人。
“咦,平胜呢”她抬不解地看向赵澈。
先前平胜将那坛成年酒交给她后就兀自退出, 她原以为是在涵云殿外等着赵澈。
赵澈道“我叫他打些事, 这会儿他大约正在赶过来。”
“夏夜外头蚊虫多, 你站在这里等他折来也不合适,”徐静书不大自在地小声提议,“我陪你走一段吧或许半道就遇上了呢。”
毕竟他方才是在平胜搀扶引路下进的涵云殿,想来如今的目力并不足以保障他独自含光院。出都出来了,再头进去麻烦涵云殿的侍者送他,那也不太好。
对,就是这个缘故,才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心思脸红也是因为今日开先例饮了成年酒而已,根本不是心虚徐静书抬起手背紧贴发烫的面颊,在心中大声说服自己。
赵澈漫声笑应,缓步徐行。
徐静书甩开满脑子赧然的乱麻,赶紧跟上“要扶着你吗”
“不用,”赵澈唇畔微扬,轻掸宽袖将双手负在身后,“俗话说,无三不成礼”
徐静书明白了他的意思,急急止步,猛摇头“你今日为我准备的两件贺礼已经足够贵重,不需再给我别的了。”
当初赵澈成年加冠当天她正巧在书院,等休沐来已是十余日过去。原想事后补贺礼给他,可她只有攒了两年的那膏火银,去东市珍宝坊寻寻觅觅一整日,但凡衬得上他的贺礼,她一件都买不起,只能默然作罢。
今夜赵澈给的那成年贺礼已是千金不换的珍贵,若再由得他“无三不成礼”,她自己都要唾弃自己贪得无厌。
自卑敏感在世人眼中不是什么好词。所以有些心里话一旦说出来,难免会让人觉不识好歹到近乎扫兴,所以徐静书平常已非常尽力让自己去坦然面对他人的善意给予。
可偶尔还是会忍不住觉得有些不堪重负。
每个人会成为什么样的心性,泰半源于年幼时的经历遭遇,这不是自己能完全把控的。
许多时候,她从别人那里得到越多,心里越焦虑沉重。可她又很明白,那都是别人爱重关怀的心意,所以她表面受得平静,内里却常常心急如焚。
若是可以,她也想像赵荞赵蕊那样落落大方,不畏惧别人给予的好,甚至敢于主动开口索取。因为她们有底气给予对方同等,甚至多的应。
而目前的徐静书,没有这个底气。
表哥怜她不易,待她好得连表弟表妹们都笑闹“大哥偏心”的地步,她都明白。
虽他没想要她报,她却不能因此就心安理得。
不是不欢喜来自于他的馈赠与呵护,只是不希望永远只是自己一味接受他的好。
无论终两人是亲人还是别的什么,她都渴望是互为倚仗彼此依偎的姿态,有来有往彼此需要。
你,可不可以等等我等我再长大一,长到能与你枝叶相触时,让我拿一树灼灼繁花应你盛情。
毕竟以往不饮酒,今夜席间的“成年酒”就算开了先例,酒量可想而知。虽只饮下两盏淡果酒,但她这猛地一顿摇头,再加上心中起急,耳边就开始嗡嗡响,焦灼的眼神也有些迷蒙起来。
脑子像一锅即将冷却的浆糊,半晌搅不出主意,不知要怎么说才能让他理解自己的为难,末了只能懊恼又沮丧地瞪着地上的影子
然后,偷偷在他的影子上踩了一脚。
赵澈敛眸忍笑,背在身后的双手不着痕迹拢了拢袖袋中的某件物品。
“你捏着拳头做什么想揍我”
“没没有捏着拳头啊”他这问题让徐静书莫名其妙,茫然低头,反手张开纤细五指。
莹莹月光顿时落满她的掌心。
“今夜月色很好,”赵澈望着她低垂的头顶,淡声缱绻,“送你。”
纤细五指轻轻收拢,将掌心里那捧无形月光握得紧紧的,抬头望向他时,眼底有无数悸动涟漪映着穹顶月色。
“谢谢。”
她什么都还没说清楚,他就懂了她所急所虑。这份看似胡闹逗人玩的“礼物”,是眼前这少年郎温柔体贴的无声成全。
不会有比他好的人了。
“随念荷去歇着吧。”赵澈紧了紧嗓子,不动声色将目光撇向别处。
徐静书头,见念荷跟在平胜身后匆匆而来。
原来他方才说“让平胜去打些事”,是让去请念荷来接她去。
胸臆间的暖流渐渐翻涌成澜。徐静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