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夜深人静,露水微凉。
整个东亭侯府早已沉寂了下来,月华照在窗棂之上透过绞纱窗给屋中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银光,床上慧安早已睡着,春儿坐在一边的锦杌上就着床头的羊角灯缝着一件小衣裳,听闻外头传来细碎的说话声,心知是关元鹤回来了,忙放下手中活计迎了出去。
她刚出了内室便见关元鹤打帘而入,春儿刚欲张口,见关元鹤抬了抬手便忙闭了嘴,只微微福了福身便退了出去。关元鹤进了屋,悄步走至床边将床幔挑起,见慧安笼着被子,只露出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来,睡容沉静,不觉心也跟着一静。
他正欲放下幔帐,却不想慧安睫羽一闪竟是睁开了眼睛,关元鹤一愣,这才将床幔挂在鎏金勾上,在床边坐下,道:“怎睡的如此轻?”
慧安闻言只抬起身子瞧向关元鹤,却见他正低头细细地打量着她,那深邃的眼眸在羊角灯的晕黄灯光下浮着一层光亮,暖意融融的,却也隐不住眼底微红的血丝。
这两日关元鹤甚为忙碌,总是天不亮便离了府,夜半才回来,慧安已是有两三日没曾好好和他说说话了,见他眼底隐着红丝,不觉蹙眉,道:“今儿白日里极是倦怠,迷迷糊糊倒似一日都在睡着,这会子本便该醒了。倒是你,连日忙碌,瞧着倒似瘦了两圈,厨上我给你熬了燕窝羹,我去瞧瞧……”
慧安说着欲起身,关元鹤却将她按住,道:“秋儿已经去端了,夜凉莫起来了,我洗漱下,过会儿陪你说话。”
慧安点头,关元鹤这才抚了抚她的头发起了身,恰秋儿送了燕窝羹进来,关元鹤便就那么接过站在那里几口用了,转身进了净房,出来时身上已换了一件月白色的云纹xiè_yī,见慧安竟是起了身,披着一件半新的绒面披风,笼着衣襟正站在窗口瞧外头的月色,屋中灯影绰绰打在她的身上一片静谧的安然,他不觉瞧的一痴,深望了两眼才走向慧安,自身后环住了她。
明月穿窗,月光银霜幽幽铺泻在两人的身上,慧安静静地靠着关元鹤宽厚而温暖的怀抱中,微微仰头,目光透过雕花的窗棱迎着明净的月色,心中沉静而安宁。
两人沉默半响,一阵夜风吹来,关元鹤动了动,正欲劝慧安回塌,慧安却是扭头瞧向了他,目光和月色交织在一起,清透中带着几分明锐的光,她道:“文轩,你走吧,到边疆去,家中不必担忧,我会照看好自己还有我们的孩子……”
关元鹤闻言一愣,这些天来边疆因是又吃了败仗,龙颜震怒,整日朝廷都在讨论征北军的大帅人选,太子和淳王也都在趁机欲将自己的人推上位,只贤康帝却似另有计较,一直未曾表态。而随着两方拉锯僵持,举荐他为统帅的大臣倒是多了起来。这两日朝野动荡,他每日忙忙碌碌无暇顾及慧安,可慧安却也异常安静,从不多问他在外头的事。
可关元鹤知道,这些天她都在努力照顾好自己,不叫他多为她担忧,先头两日,她睡眠不甚安稳,每每他在身边才能睡好,她也惯好依赖着他,这些天见他忙起来,她便每日叫厨上熬着安神的汤羹,还叫刘灵儿每日给她做催眠的按摩,他没在身边,倒是还丰腴了一圈,面色也较前一段时间好了极多。
他自知道,慧安这是在默默的告诉他,她能照顾好自己,让他莫以她为忧。只是这样的她却是更叫他心疼,听闻慧安的话,他便不觉又紧了紧手臂,没有吭声。
慧安便又道:“我不愿成为你的牵累,与其你守着我,却令我心生不安,倒不若你放下负担,前往沙场,我也好静心养胎,和孩子一起等着你回来。”
关元鹤本就不是儿女情长之人,如今犹豫不定,全因慧安这胎隐含变故,实不能叫人心安,如今关府刚经变故,他虽知晓慧安性情坚毅,便是少了他在身边陪伴也定然能安然照顾好自己,可总归心有愧疚不能安心离开。
早先未曾得遇慧安之时,也曾想过将来的妻子该是何等模样,只愿她性情能坚强一些,让他不必在她身上费什么心思,只在后来遇到慧安之后,不知不觉地动了心,自定亲到娶亲,竟是甘之如饴地没少费心思。那时方知,情至深处,能有那么个人让你想着念着已是荣幸,而照顾着她,拥有她却是天大的幸福。迎娶她,已是决定要好好待她,感情与日俱增,唯愿将她捧在掌心中疼着宠着,可没诚想竟是事与愿违,让她跟着他吃了这么多的苦头。
想到那夜他欲打掉她腹中孩子时,慧安的泪水,还有那日在赵府刑房慧安挥出的刀光,想着她因他之故累及腹中胎儿,又因他而手染鲜血,经受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关元鹤便觉满心的疼涩,偏如今她却还如是地只为他着想,这更叫他心生愧疚和疼惜,只能将手臂紧了又紧。
而慧安何尝不知关元鹤的心思,这些时日她也总在想是否该阻止关元鹤前赴边疆的问题,一来她不愿关元鹤为她而受牵绊,再来她又担心来年的瘟疫,生恐他这一去真出意外。可若阻止他,错失了这次机遇,只怕会成为他平生的憾事。
不只是如此,姜红玉和淳王偷情一事贤康帝是定然清楚了的,想来淳王在贤康帝心中的地位必然一落千丈,失去了贤康帝最后的疼爱,淳王已不可能再翻身,关白泽如今虽说也算功成名就,全身而退了,可若然关元鹤不能在新帝登基一事上立功,只怕将来关府的命运还会堪忧,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