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权晕晕乎乎就从学堂请回到了签押房,而陪马权一起的,却是也没心情教训马权的薛仲谦。顶 点 x 23 u s
薛仲谦不会骑马,坐在一顶软轿当中,望着前方一身大红飞鱼袍安平无俦的背影,向马权问道:“你认识安平大人?”
在大雍朝,‘大人’不算什么尊贵的称呼,用于双方地位相差不大时,下级称呼上级。如果差得大了,则需用专门的尊称。
薛仲谦曾任詹事府少詹事,乃大雍正四品官员,如今告老还乡,的确算得上平民下级。可对这个时代已经颇有了解的马权却知道,一般文人,莫说薛仲谦这种曾经有官职且还曾高于安平无俦的,就算只有秀才功名的那些士子,都真没几个这样用‘大人’称呼武人的。由此可见,薛仲谦这老头儿还真不是那种蔑视武人为贱骨头的文官。
任何一个朝代建立,都会缓慢走上一种奇怪的道路。建国初期,文武相容、精诚合作,可一旦到了盛世繁荣的时候,这个朝代的掌权者总会或主动、或被动打断武人的脊梁,形成文武相觑、文重武轻的格局。之后,盛极而衰时,要么幸运出现一位中兴良臣,指挥着还存一丝血气的军队抵御外侮,将王朝的命脉再续上那么几十年;要么,便伴随着家国破碎,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改朝换代接着再来。
拥有着一位穿越者太祖的大雍朝也未能免俗,但马权不会去埋怨那位先辈。因为他知道,一个人能在生前创立辉煌已然千难万难,更不要说这位先辈还将生后本该四分五裂的河山凝聚成一个璀璨如烟云的盛世。再奢求他以一人之力扭转历史规律,实在有些太过苛责了。
想完这些,马权脸上不由浮出一抹苦笑,回答薛仲谦道:“算不上认识,就是在大老爷签押房里见过一面。那个时候,安平大人奉按察使周大人之命,来过问海西王丞一案。”
“哦,江苏按察使周新。”薛仲谦闻言点了点头,脸上带上了一丝笑容,轻声说了一句:“那是个忠君为民的好官,少时他问你什么,你尽可直言。”可话音未落,薛仲谦想起刚才学堂之事,又叮嘱道:“不过,不该说的话,你也记得给老夫憋住,懂吗?”
“学生晓得。”马权怏怏回到,可心中想的是:这周新不跟兵部尚书、都察院右副督御史去高邮审理灭门惨案,专门跑海西县来干什么?
一肚子疑问只能暗自憋着,到了县衙签押房前,马权还特意瞅了一眼月亮门前那小门子,可那小门子这时候早就跟寒冬里的小鹌鹑一样,
面对安平无俦和一水儿雁翅盔的锦衣卫,连头都不敢抬。马权叹了口气,知道此去是福是祸,只能自己去探了。
进了签押房,果然见正位上端坐着一位陌生的中年人,这中年人脸型削瘦,天生一张冷肃的脸,一双眼睛更是精光烁烁,平时都是半眯着,但马权可以想象,这人若是发起怒来,一双利目直射犯人,当真有天火雷闪的震喝效果。
这中年人穿着一身青布直裰便服,总算掩下了几分官威。可他身后却还立着一位孔武有力的劲装汉子,那汉子面沉如水扫视着众人,令人不知不觉便胆寒几分。待安平无俦回告说人已带来,与那劲装汉子垂立在周新两侧后,整个签押房里的气氛不由就变得肃杀许多……
幸好,薛仲谦这老家伙儿也不是白给的,只一露面,就让周新的脸色微笑了起来。起身与薛老头儿寒暄起来,还慌忙请薛仲谦入座。也就是这时候,马权才发现,这周新其实并没有发怒,只不过他那张脸实在太过冷峻,哪怕是笑,都像在冷笑,由此才令人觉得他来者不善一般。
“本官今日轻装来访,乃是闻言海西县近日喜讯连连,先有积年悬案破获,又有秋粮赋税大增,连朝廷御史都对海西县赞不绝口,本官生性好奇,便忍不住来此一观。果然名副其实,张县令丝毫不愧当年在琼林宴上的豪言壮语啊。”周新开场一句废话,听在马权耳中更觉嗦:高邮那里灭门惨案十万火急,大雍皇帝都替你顶着压力,你还有空跑海西这里来观光?
可张靖初随后一句话,马权就知道自己错了,人家这周新不是在说废话,实在是跟张靖初提前商议好了唱双簧啊。因为,张靖初这家伙是这样回答的:“下官惭愧,上任一年来,始终未能打开局面。直至前些时日,得一干吏相助,几番妙计施展下来,才令海西政通人和、百姓安泰……”
“嗯,本官也听闻那密室疯魔之症,就是由这位能吏率先提及。”周新笑着瞥了马权一眼,随后又回头向薛仲谦问道:“据闻这位能吏如今还拜入薛詹事门下,并在少詹事初试下拔得头筹?”
薛仲谦老头儿真不是白给的,一听周新和张靖初这话头儿,竟相当不要脸回道:“正是如此,此子聪慧非常,机敏过人,只是生性孟浪,难堪大任,还需好生教导一番才是……”这话听起来是自谦,可对于一向谦虚到底的古人来说,这番话其实更像是自夸。
马权这时头上的冷汗已经流下来:这三家伙,上来就如此‘捧杀’自己,到底意欲何为?
果然,接下来周新的那把火就烧到了自己,见前戏已经做足,周新淡淡笑着望着马权道:“本官监察苏省百官,除了纠察枉法不称职者,还要发掘保护正直贤能者。在本官看来,能辅佐上官破开局面者,可为能吏;若再细致周密,不留后患,可谓循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