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好没多久的架子上放了好几只荫干的木胎还有锡胎,也有脱胎的,虽然还没成型,但可以看的出来,有盒有盘还有个类似蹴鞠般的圆状物品。

他只是一个很普通的木匠,有一把可以养家的手艺,但是少了一条腿以后,便开始自暴自弃,把家里的工具全都扔了,这下子看见难得一见的漆器,还是出自一个女子的手艺,只觉得往事历历在目,自己周身的疲惫和这些年的颓废丧志,令他口中苦涩,不知道要如何说才好。

他恍惚听见了一个女子的声音,软盈盈的像一泓碧水。

“包先生请坐。”

包老三不敢坐,拄着手杖的手指看得出来青筋迸跳着,“我闺女说太太有活儿可以给我做。”

“我听说包先生你有一把极好的木工手艺。”

他一脸惭色。

随后,又听见她开口,“你是知道的,漆器这种东西,生产的周期很长,从生产到成品少则半年,多则两三年,这其中若是只靠我一个人,绝对连吃饭钱都挣不上的,我正想找人帮我,我瞧过你给村里人做过的喜床活儿,细致周全又灵活,每个月二两银子……不知包先生可愿意帮忙?”

让自己帮着做漆器,他可以从中学到各种的雕刻方法和用漆颜色,那必须是相当亲信的人才行。

他的木工已经荒废多时,能得到工作已经喜出望外,没想到她还一张口就给了他二两月银!

“太太肯用小人,小的自当尽力,只是这钱给的太多了……”包老三哪还站得住,连忙摇手。

“你不用推辞,这银子不是那么好拿的,往后你要是酒瘾犯了,误了事,银子和活儿,我还要收回来的。”

初冬,金曜风华这间金器铺子,在县城推出一件名叫“潋滟同匣”的漆器妆匣,它一反过去平雕的雕刻方式,而是以大量的浮雕、镂空雕和立体圆雕做成的新产品,它不只进一步的表现出漆雕手法,整只盒子的花多不胜数,有梅花、牡丹、玫瑰、石斛兰、杜若、优昙婆罗花等,花朵枝蔓精细奇巧,做工极其绮丽繁复,宛若花海层层迭迭、姿色万千,仔细观赏,整个匣盒有着令人惊讶的立体感,就像观赏着一簇锦绣盛开的鲜花一样。

这件作品出自一个叫无名氏的漆器匠之手,其他的,金曜风华的曹小老板不肯透露只字词组。

这不知出处的潋滟同匣震撼了县城,许许多多闻风而来的大户贵人都想买下这件漆器,但金曜风华的曹小老板说了,潋滟同匣只在铺子里展览三天,三天后要在同地点举办拍卖会,届时欢迎大家来竞标,有能者得之。

这下不只高门大户想要,漆雕世家的那些耆老还闻风而来,将之评比为优秀作品,建议带到全国漆雕评鉴会上展出。

漆雕世家的那些人精外表看起来清高无比,但谁的背后没有和权贵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心里打什么主意,也没人知道。

经过文人雅士的诸多传诵,这潋滟同匣一传十、十传百,这消息也传到了皇家造办处。

这也难怪,在白璧皇朝,漆器工艺品由于皇帝本人喜爱,漆雕相关工艺在这时期出现了空前的繁荣局面,但是像潋泼同匣这样,以三种雕刻技术相结合而成的漆器却从未见过。

县城的金曜风华每日门庭若市,曹小老板鞠躬鞠得背都快驼了,但是对于铺子里每日的进帐满意到不行。

三日后,拍卖会上,这无名氏做的潋滟同匣以令人不敢置信的价钱拍出了两万两白银的高价。

在寡妇村的鱼小闲如常吃饭睡觉工作,要是想活动活动身躯就到镇上的铺子去帮忙端盘子,一点也不受影响。

只不过这一夜鱼小闲的家也算不上平静。

万籁俱寂的夜里,本来看似要睡着的田十四倏然睁眼,在不惊扰到睡在他胳膊上的鱼小闲的情况下,缓慢的抽出自己出借的长臂,一反平常慵懒疏慢的神色,闪身从屋里出来,在院子外站定。

他微微垂目,挺立在清清的月光下,粗衣布鞋,看似平凡至极,脸上全无笑容,时光在这一刻彷佛停滞了下来,只有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和空气中飘散着的淡淡花香。

“都出来吧。”

梧桐树宽大厚密的树叶将月光落下的光影切割成碎片,细细撒在他的眼角眉梢,他全身散发着一股神挡杀神、魔挡灭魔的威吓。

几个人影从暗处冒了出来,寒岁、龙莲、安颐、黑炽玉依次出现,看清楚田十四的面容后,齐齐单膝跪下,“属下参见王爷。”

“都起来吧。”

“大哥,你可是让我们一番好找。”一把心酸泪无处与谁说,个性最跳脱的黑炽玉忍不住抱怨,可见到身为主子的结拜大哥平安无事,那笑意便直达眼底。他本来就一张娃娃脸,笑起来更显直爽。

“王爷平安无事,齐天之幸。”龙莲长目闪光,一颗心可以放下来了。

“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他知道自己几个得力手下一定会找来,但是这寡妇村着实偏僻,他以为在他没有留下任何暗记的情况下,他们就算寻来也要花上一些时间。

安颐掏出田十四典当的玉雕,双手恭敬地捧到他面前,“要不是这玉雕出现在市面上,属下们真的还会有一阵好找。”

那是田十四换了六百两的马上封侯玉雕。

“辛苦你们了。”他伸手将玉雕收了回来。

“此时夜深,明日一早王爷是否和属下一起返回凉州?”

回凉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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