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逸夫自己又何尝感受不到现在的处境,上面一跺脚,下面抖三抖。
如果真的小题大做,把违规雇佣工队的事情提到政治高度的话,那一切就徒劳无功了。确实有位大哥说过“不管黑猫白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但要注意到,这位大哥形容的主体是“猫”,把抓老鼠当己任的猫,而不是上桌子吃鱼的猫,毕竟是宠物是利用关系,你一不高兴就可以把它踹走。
拼了这么久,牛大猛可不希望自己做了那么多努力,最后成为被踹走的那一只。
就像苗德林一样。
对人性的拷问,永远是这么突然,虽然要复杂很多,但此时的牛大猛,与几个月前的李伟峰,立场其实是差不多的。
这世界上除了“爹、娘、家”之外,所有东西都可以是假的,一秒过后,风云突变。
张逸夫已经尽量做到小心翼翼了,点破丰州开关设备问题也并非当众而为,而是悄悄向南钢放话,莫想到现今还是惹祸上身了。其实站在他个人的立场而言,并不惧怕欧炜,也不必讨好他,路很多,不必非要走恶狗挡道的路,何况那是最平凡的一条路。
怕是欧炜也清楚这一点,因此也并未向张逸夫发难,而是直接搞起了牛大猛,搞起了冀北电厂。
再小心,也抵不过小人心啊。
随后在参观值班室的过程中。老段将场面撑得很足,身为这个车间管理者的黄宏斌也参与其中,牛大猛终于有机会借了一步。拉张逸夫出了值班室,找了个角落。
牛大猛几乎从未这么严肃正经过,未等张逸夫发问,就此吩咐起来:“逸夫,这事听我的,中午就餐的时候,我会安排你去陪同欧处长他们那桌。你找机会沟通沟通,说些好话。找到单独谈话的机会,表明立场,莫要让领导误会了。”
“立场?什么立场?”
“还是年轻啊,不明白。”牛大猛有些焦急。也有些无奈。张逸夫该聪明的地方都很聪明,但究竟是世面见得少,不明白领导的用意,“表忠心,表死心,拿领导当领导,这么说你明白了么?”
张逸夫微微皱眉,依然难以理解:“我和他隔得老远,表什么忠心?”
“唉……”牛大猛长叹一声。只得继续将话说开,“ec设备的事,你肯定是得罪上面的人了。但一来找不到你的辫子,二来你也受不少领导赏识,又是全国冠军,因此上面的人也不方便说什么。这次欧炜来,就是看你的态度的,你若是拜了山头。认个错,服个软。表示之前不懂事,后面会做,就没事了。”
张逸夫不觉好笑,老子跟穆志恒谈笑风生,跟华长青坐而论道,与赵文远喝过大酒,跟周进步碰过杯,这么多大领导都毫无架子,你丫欧炜一个pò_chù长我拜个鸟山头!
这是张逸夫的立场,他有狂傲的资本,但牛大猛就不同了,他不能允许有一点点不安的躁动,欧炜的那些话就是一个危险的信号,必须第一时间扑灭,而且必须是张逸夫扑灭。浸淫系统内多年的他,早已参透了这些林林总总,因此在这些事情上比张逸夫要敏感许多,重视许多。
“逸夫,现在不是矫情的时候。”牛大猛再次催促道,“时间不多了,欧炜虽然只是个处级干部,但毕竟是部里管生产的领导。对咱们电厂而言,宁可得罪一个部级干部,也不能得罪管生产的领导,懂了么?”
寻常,再大的事,牛大猛也是与张逸夫商量着来的,他知道自己在技术上,在知识上有软肋,求贤若渴,十分重视也尊重张逸夫这位大学生。但此时,他已完全无从考虑这些,回归了那个铁腕厂长,不给张逸夫任何回旋的余地。
你再厉害,厉害破天了,也就是一个技术人员罢了,脑袋上没有官帽。
张逸夫虽然十分理解牛大猛,理解他的立场,但此时何尝没有一丝愤慨与不甘忽然涌出?老子为你拼死拼活,事到临头你就这么卖老子?
天若有难各自飞,牛大猛也未能例外。
牛大猛见张逸夫一直没搭腔,只得最后说道:“逸夫,就这么安排了,你中午的时候一定要把该说的话说到位,我先进去陪领导了。”
话罢,他转身离去,没再给张逸夫丝毫的余地。
这些话,这个态度,无疑让张逸夫寒心。但在牛大猛心里却并非这么想,他认为张逸夫是理解这些事的,是圆滑的,是会处理好的。也许是张逸夫平常的态度与作风太过圆润,让这位厂长忽略了他的尊严与底线,认为去拜个山头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不假思索的事情,自然而然的事情。
作为张逸夫,可以不在乎欧炜,甚至可以不在乎牛大猛,但也没那么容易抽离出来,他站在原地,头脑中一根敏感的神经已经绷紧。
单子。
那笔80台电脑的订单。
由于流程与财务的问题,外加账目巨大,电厂仅支付了30左右的款项,剩下的大头要待电脑配置到位了才会支付。向晓菲在这方面努过力,但这次数额巨大,不是牛大猛能做主的,必须按规矩来。因此向晓菲不得不又去找那位博哥了,利用一种独特的“民间融资”方式,搞到了这笔热钱,此时此刻,怕是在与中关村那边的何老板周旋,力求快些供货。
张逸夫和向晓菲这边,身家性命已经砸进去了,之所以敢砸,凭借的正是与牛大猛坚实的关系,但未曾想到,这玩意儿竟然如此脆弱。
若是此时不从了牛大猛的命令,怕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