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说电网大瘫痪,电网就真的大瘫痪了,当然这也不算他嘴毒,这也算是足够警惕,提前分析,算不上错。

可这时如果再说,工人会有伤亡,你们别去做……

“别去做”不会有人听的,然而如果之后工人真的死伤了……

张逸夫就真是嘴毒了,没人会感谢他的先知先觉。

“我去个卫生间。”张逸夫怎么都坐不住了。

“嗯。”林立正掏出半包烟来递给张逸夫,“外面楼道里,可以吸烟。”

“谢谢。”张逸夫接过香烟,出了调度室。

不能这么等,好歹要做点什么。

如果必须有人牺牲,才能让大家意识到这件事有多可怕的话,张逸夫没法阻止。

至少在之后,会投入资源到融冰技术上,会提高杆塔覆冰设计标准,至少在之后,会有更加明确的安全规定,在某种程度的覆冰之后,禁止爬塔!

这些事,张逸夫都无力阻止,只有祈祷。

他能做的,就是尽人事。

他并未抽烟,而是一路坐电梯到了信息自动化这边的办公室,找到郑道行。

没工夫打招呼寒暄,张逸夫目的明确,让郑道行给他找一个私密的能打电话的地方。

郑道行也是个痛快人,不多问,给张逸夫找了间闲置的办公室,配有电话,而后自觉出去,在外面等。

张逸夫拿起电话,长叹了一口气,拨通了一个号码。

其实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是比张逸夫还要愤青的愤青,比张逸夫还要极端的分子,张逸夫与他虽不太熟。却称得上患难与共的战友。

也只有他,能做、敢做、并且真心会做这件事了。

……

晋西,雨雪渐渐缓了下来。

抢修工人们分成四组。由四位领导带队,奔赴四条覆冰线路。

从兵去的是其中最重要的一条。他看着三个工人顶着大风,一步一步爬上高塔,抡起锤子,朝着跟水泥管差不多粗的冰柱子,一下下使劲砸下去。

整个高塔都在震着,发出一种痛苦的悲鸣。

从兵紧张地抬头看着。

这样,真的有用么?

可不这样,又能怎样?

那钢铁的悲鸣愈演愈烈。让人瑟瑟发抖。

从兵仰头望着高塔,忽然感觉塔中央的位置,好像慢慢在扭曲,在歪曲。

他揉了揉眼睛,应该是幻觉吧,累的。

旁边的一个年轻工人突然说道:“塔,是不是歪了?”

站在底下的几个人,这才心里一凉,同时意识到,这不是幻觉。

从兵好像突然被打了一针辣椒水。整个人突然跳了起来,用尽力气去狂吼道:“下来!!!快下来!!!”

然而风声太大,工人在高空努力地一次次敲打着粗粗的冰棍。根本听不见。

“下来!!!快下来!!!”从兵冲周围人道,“你们也喊啊!大声喊!!!”

“下来!!下来!!”

几个人一起大吼,这共振的声音终于产生了些作用,传到了工人耳朵里。

其中一个工人僵了一下,低头看着几个人,觉出来不对了:“你们说啥?”

几乎在同时,钢铁撕裂的声音突然刺向每个人的耳膜,巨大的钢铁巨人终于累了,放弃了。

与大树被砍断的情况不同。铁塔的折断只发生在电光火石间。

塔基上的钢铁在一瞬间断裂扭曲,崩裂成一团混乱的东西。整个塔,也像一个刚刚死去的巨人一样。朝地面一头栽下。

没有惊呼,只有沉默,这风雪中特有的沉默。

人和塔一起,砸在了雪地上,不见踪影。

从兵,也一屁股坐在了雪地上。

……

十几分钟后,巴干接到了从兵的电话。

塔倒了,一死两伤,一名工人当场断气,两名重伤者送去医院抢救。

巴干还没听完电话就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电话中的二人半天无言。

巴干心理素质过硬,尽量稳定地问道:“这事,还跟谁汇报了么?”

“只跟你汇报了。”

“现场几个人?”

“五六个?”

“封好嘴,不要外传。”

“怎么封……他们都是一个队的工友……”从兵已经快抑制不住感情了,“怎么交代……怎么封……”

“稳住,你不要崩溃,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每年不得死几个?”

“不行了……不行了……”从兵使劲摇了摇头,他几乎就是崩溃了,“我这就紧急通知,其他几个队伍先停了吧。”

“……”巴干沉思片刻,用极其残忍的声音说道——

“不能停。”

从兵感觉整个人都打了个寒颤,从心里打的,巴干的话比外面的雪还要冷。

“你听我给你掰扯清楚了,我见的事多,知道后面会怎样。”巴干神思快速转动,这种时候的这种思维方式,没人能超越他,“你看,现在死了一个人,其他队就都收队,这样事后会是什么情况?”

“我不知道……但总比再有人员伤亡好……”

“不不。”巴干坚决地说道,“现在收队,没有任何抢修效果,只有伤亡,事后分析的时候,会说我们领导指挥错误,害同志白白送死。”

“不是这样么?”

“不是这样。”巴干沉了口气,“你要想清楚,什么叫‘送死‘,什么叫’‘牺牲’,什么叫受害者,什么叫烈士。”

从兵只稍微想了想,整个人都开始发抖。

这……

不是人。<


状态提示:600 晚了--第1页完,继续看下一页
回到顶部